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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nale Fantasy ~ 終曲幻想  作者: GrandSong
4/21

靈魂樹院 / Soul-tree Yard

  楚門照著平日不懈的練習,頗具氣勢地擺出了“問手”的姿勢。

  “哦?這是……詠春麼。”對方很識貨。

  詠春算是截拳道的前身,也是徒手搏擊中戰鬥力最為平衡的一種武學。對於身體力量不足的人來說,尤其有價值。

  當然,前提是你真的練對並且練足了真本事,否則,說實話,還不如亂舞王八拳。但有這樣強者教導,這個小男孩顯然不會是那種假把式。

  管家頓時收起了大部分的輕視。他認真地催動易念。從額頭、口、雙掌、雙膝和肚臍,共冒出七個黃色的光球。它們平時被蘊養在體內的七個部位,所以不僅能夠快速地調動出來,而且在體外可以很好地心隨意動。

  光球發出的光芒並不強烈,因為其大部分能量被有效地鎖在內部,避免了洩露和浪費。倘若碰到,其熱量足以讓木頭燒焦。

  身為黑幫重要成員的管家,其實還有更具有殺傷力、甚至一擊必殺的猛招,但且不說對付一個孩子這樣會不會太過火,那個可怕的師父顯然不會樂意看到自己的弟子血濺五步。所以,他選擇了相對來說“溫和”而又足以好好修理男孩一頓的氣念系法術。

  它有個通俗的名字,“氣衍七巧板(Chi-driven Tangram)”。

  七巧板是來自領先文明的中國古代的一種玩具,可以自由地拼出豐富的圖案。在小學低年級時,楚門和同學們都玩過很久。畢竟,這個世界也沒多少有趣的玩具。

  雖然這套招數在具體形態上跟七巧板沒有相似之處,但其自由組合的變幻莫測倒是相通的。如果練到頂級,那簡直是令人防不勝防。當然,管家不是專職的戰鬥者,水準有限,不過對於楚門來說也已經是非常麻煩的對手了。

  光球各自沿著不同的軌道,有著不同的速度,一時間讓遠處的圍觀者們眼花繚亂。

  實話實說,擅長貼身格鬥的詠春,面對用意念控制的、環繞敵人周身又隨時可能遠程襲來的光球,明顯落於下風。

  不過,新式的詠春,對法術已經有一套對策。其實是吸收了太極拳法後的擴展招數。

  楚門保持重心偏後,小步地突進。一個光球飛來。他手掌迅速地迎上,同時聚集一些空氣壓縮在掌面作為隔層,然後對準光球發出拍擊。

  光球被成功地彈飛了,而且失去了一些能量,顏色隨之降為紅色。

  看來沒有隱藏爆炸的陷阱。試探之後,楚門放心了一些,於是展開猛攻。

  管家變換光球的組合,有時上下,有時四方,有時先後錯落,十幾招過去,花樣都沒有重複的。

  在遠處,越來越多的觀眾們普遍感到開了眼界,接著又不由得為這個小有名氣的男孩深深擔心起來。

  但楚門有充足的見識,不為所動。這類能量外化型的法術無論看起來多麼神奇,都必然受制於慣性等客觀規律。因為,易色要想影響物質,就會反過來被物理規則所影響。

  楚門膽大心細地雙手齊發。時而用掌把光球撥向一旁,時而用拳把光球暫時擊散。逐漸加強起來的“易念拳套”正保護著他的手不受法術的傷害。

  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何況是七個來自同一個指揮者的光球。

  管家有檔次不高但數量不少的實戰記錄,都證明了“七巧板”在對付單人時是多麼爽快。他一個人玩出圍毆的效果,能不爽快麼。

  但這次,情況與他的預期截然不同。

  雖然光球數量眾多、看似佔有巨大優勢,但真正需要楚門用手應對的其實只是一部分。

  習慣了在打手後面偶爾做做支援、並不真的精於一對一作戰的管家,對空間和慣性的把握還是差了不少的火候。

  而且,他雖然做到了相當難得的一心多用,但那只是建立在對所有預設招數有足夠熟練的基礎上的。換言之,就是死記硬背加反復練習,還達不到隨機應變的程度。

  他本打算圍困這個男孩,但結果卻發現,面對楚門果斷而靈巧的步法,光球最多只能擦身而過。

  如果僅僅如此,那麼只能形成平局。可惜,他這次遇到的對手,擅長的可不是單純的被動防禦。

  僅僅半分鐘後,楚門就發覺,雖然表面上他需要對付的是在四面八方變幻不定的七個光球,但關鍵仍然在於那唯一的操控者。

  於是,楚門把近一半的注意力,聚焦在管家的身上,尤其是他的目光和易念絲線——對於經歷了師傅嚴苛訓練的楚門,觀察這些東西已經近乎輕車熟路了。

  在高處觀戰的蘭頓,滿意地點了點頭。

  詠春的中心思想是“追中守中”,而楚門把原本屬於近身對遠端的戰鬥的一半,實質上轉變成了近身戰:光球相當於一種加長了的、但依舊是身體延伸的另類武器而已。

  僅這份眼光和意識,就超出了管家以前所比試過的絕大部分對手的水準。他更不知道,楚門對於同樣很長且靈活的一種武器,鞭子,也有十足的對抗經驗——這都拜本事件中心的某人所賜。

  楚門沒有任何大幅度的騰挪,便迅速地欺近敵人。

  隨著雙方距離被拉近,管家被迫連連後退,原本還有一點從容的表情也徹底不見了蹤影。

  眼看楚門就快能夠揮拳打中他了,不得已,他從七個光球中,把四個的力量收回到雙手雙膝,擺出泰拳的姿勢,準備切換成近身戰模式。

  楚門毫不畏懼,因為他也早有計劃。

  雙手故意大開,借助這個誇張的動作的掩飾,他像變戲法一般,右手多出了一副雙節棍。由於之前他從沒有讓管家看到他的背後,所以毫無心理準備的後者不由得傻了眼,露出致命的破綻。

  贏了!——

  

  ……當楚門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

  望著自己臥室的天花板,他慢慢回想起發生了什麼。

  真是……丟臉。

  “真是太丟臉了!”突然,門外傳來一聲訓斥。

  是師父的聲音。不過,感覺有那麼一點奇怪。是因為隔著門的緣故嗎?話說,他為什麼不進來啊?

  “你明明好不容易突破了他的‘氣衍七巧板’,卻在最後關頭手軟了。你沒有一棍子把他打趴下,結果就是被他打趴下。好好記住這個教訓吧!下次可沒有人能夠救你。”

  “對不起——呃!”楚門用力回答,牽動了傷痛的神經,“我辜負了你的良苦用心。我知道,那本來會是讓我突破自我的好機會。但我還是沒能做到。抱歉!”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說:“過去的事就過去了。你是不是應該有什麼問題問我啊?”

  “問題?對了,師父你不是今天中午的列車嗎,怎麼還沒走?耽擱你的行程了,真不好意思。”

  “錯誤問題!”

  “誒?”

  蘭頓的語氣和內容都有點莫名其妙。

  “你就沒有別的問題要問了嗎?”

  “呃……啊,泛汐她後來怎麼樣了?”

  楚門居然差點忘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是救她。有師父在場,應該沒問題吧。但萬一出了什麼意外情況,那麼被打倒的自己豈不是成了拖累……

  “虧你還能想著我!”說話者突然換人,變成小姑娘的嗓音。同時,臥室的門被大力地推開了。

  泛汐?

  “放心吧,我好得很。至少,比你好多了。”紅發女孩笑著說,“有沒有因為擔心我而做噩夢啊?”

  “我……是啊,我的確擔心,怕你又做出什麼讓人做噩夢的事情出來。”楚門沒好氣地反駁。

  他不想承認剛才有多麼自責。真是的,像個傻瓜一樣。

  等等?“師父呢?”

  門口站著的,除了泛汐之外,怎麼看都只有艾德琳一個人。

  “師父當然坐列車走了。沒必要留下來嘛。”

  “可剛才不是他在說話嗎?”

  “恭喜上當!嘻嘻,是用這個啦。”泛汐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一個木塊模樣的裝置,“‘念聯音箱(Thought-Linking Speaker Box)’。怎麼樣,我模仿得很像吧!”

  簡直近乎以假亂真。尤其那一番教訓的話,完全就是蘭頓會說的。

  楚門想起來這是什麼了。聽說是一種很新潮也很難得的工具,或者說,玩具。用易念控制這個內部精緻的方塊,就可以發出各種聲音。仿照別人說話也包括在內。不過,也只有愛玩的泛汐,才會把它運用熟練吧。莫非是臘烏嬌大人什麼時候寄過來的?

  “順便說一句,他走之前,的確是這麼評論你的。我基本上保留了原汁原味。”

  楚門的歉意又重新冒了出來。

  “好了好了,笑一個。”泛汐安慰道,“雖然你搞砸了,但‘失敗是成功之母’嘛。你再多失敗幾次,大概就可以變得像我一樣成功囉。”

  “這個……好吧。”楚門苦笑。嗯,苦笑也算是笑吧。

  一旁的粉紅色長髮女孩坐到床邊,淡淡地而又帶著溫暖地說:“不管怎麼說,你冒著生命危險,在危急關頭救助了泛汐。你做了該做的事,不是嗎?所以,你不需要悔恨。”

  她的聲音溫潤清麗,仿佛沁人心脾的清泉,而且滲透出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

  事實上,艾德琳的日常修行內容之一,便是將意念融入話語,達到精神干預的效果。這是無論將來她作為神官(priest)還是政客,都離不開的基本功。

  不過,即使明知如此,任何人聽到她的話語時,都會感受到她美好的內心,而不覺得有絲毫偽善或做作。

  這位17歲的少女,言行舉止都十分地成熟端莊,不輸於任何一名模範的成年女性。不如說,正是因為這種氣質居然出現在還是豆蔻之年的少女身上,給人格外深刻的感觸和印象。

  此外,人們也會忍不住發出感歎:同是一個家族的,而且血緣那麼接近,那個妹妹咋就和這位姐姐相差如此巨大呢?

  ‘諾曼先生說,你輸了,不是因為技不如人,而是你有心結。’

  這句話,艾德琳沒有動嘴,而是直接通過“念聯傳音(Thought-Linking Teletalk)”,在楚門的腦中發出。

  一般人要進行念聯傳音,必須先做些準備動作以暫時建立起足夠穩定的連結。但他們兩人之間,在任何時候(一方睡著或昏迷時除外)都始終保持著永久性的連結。即使相距一公里遠,也依然可以有微弱的感應。楚門剛剛醒來,艾德琳就帶著泛汐過來,也應該是因為這份感應恢復了的緣故。

  所以只要相距不遠,他們隨時可以方便地開啟傳音。

  ‘就這些?師父沒有再說什麼嗎?’楚門也通過念聯問道。

  事實上,他原本只是心裡有一點點疑問而已。正常情況下,這種程度並不至於真的問出口。但艾德琳和楚門之間的念聯十分特殊,導致楚門無法隱瞞任何念頭,哪怕是並非故意隱瞞的。

  ‘……’艾德琳沉默了片刻。

  ‘你怎麼了?不可以立即回答麼?’

  不知道她在想什麼。雖然兩人之間的關係,在很多方面都非常平等,但唯有思想的透明度,卻完全不對等。這也正是她和他分別為主與僕的關鍵區別。

  這種事情經常發生,楚門早已習慣了。事實上,反正其他任何人的思想對他也都是不透明的。他十分想得開,並不覺得有何不妥。

  相反,看似方便甚至霸道的背後,其實是相應的負荷。像他剛才那種的疑問,沒有強烈到打算提出的地步,只不過是形成了自言自語而已,但艾德琳卻總是可以“聽到”。身為主人,時時刻刻、完完全全地瞭解另一個人的思想,才是更辛苦的一方。

  ‘抱歉。’她真誠地說。以她的主人身份,大可不必這麼客氣。這純粹是出於她天性的溫柔善良,以及根深蒂固的禮數教育。

  ‘啊,不說也沒關係的。’楚門趕緊回應。

  ‘我想,還是說出來比較好。關於你的要上的中學……’

  挺意外的話題。不過,論時間,倒也不算奇怪。

  在這個世界,正統人類的壽命,如今已經恢復到了足夠長。相應地,教育的總時長逐漸增加,導致小學為9年的義務教育。而15歲則是進入中學(high school)的年齡。

  【注】這是沿襲了西方的體系。小學的7年級以上,相當於中國的初中,但自然,不存在小升初的問題。

  “喂,喂!”

  艾德琳的話,被泛汐的叫喊打斷了。

  “你們剛才在偷偷傳音什麼?”泛汐雖然無法“聽到”兩人之間的對話,但明顯可以發覺這段無聲的時間裡,兩人有所交流。她被晾在一邊,自然不高興。

  “我剛剛對楚門說:”艾德琳微微一笑,“‘泛汐醒來後,看到你昏死的樣子,她差點哭了。’”

  “姐姐!”泛汐大窘,“你,你還不是……聽說,昨天他剛剛被打倒,你就感應到了,接著大吵大嚷,把全家人都嚇了一跳。”

  “我哪裡有大吵大嚷哪?”艾德琳害羞。不過,連反對也都如此溫和,她就是這樣的人。“那個只是因為情況緊急,不得已,聲音大了一些。”

  “對我來說很正常的嗓門,對你來說可就是不正常了。”泛汐半嘲笑半自嘲地說。“而且,看到楚門時,我只是差點兒哭了,你卻是真的哭了。愛哭鬼姐姐。”

  “我是為你們兩個流淚的。說實話,比起滿身是傷的楚門,看起來不知道傷在哪裡的你,當時更讓我擔心。”

  “對不起啊,姐姐。”泛汐低下頭。

  “你已經道過歉了。我不是早就原諒你了嗎?”

  “姐姐最好了!”泛汐立即精神起來。“楚門,你也原諒我了吧?”

  “我說,”楚門拿她沒辦法,“你都還沒有向我道歉呢。明明我為你受了傷。”

  “道歉?門都沒有。”

  “喂,待遇相差太多了吧。”

  “我又沒有做錯什麼。”泛汐嘴硬,稍後突然扭捏起來,“但,向你道謝,我還是可以的。”

  嗯?

  “那個什麼,謝謝你,出手救我。”說完,她趕緊把頭轉向背離楚門的方向,只留給他的眼裡一團火紅頭髮。

  ‘泛汐的臉紅了呢。’艾德琳悄悄地用傳音打小報告。

  ‘原來她也懂得害羞啊。’楚門欣慰,‘還算有那麼一點女孩子的樣子。’

  ‘楚門,你就沒有別的感想?’艾德琳有點洩氣地問。

  ‘別的感想?嗯……女生實在是奇怪的動物。只是道個謝而已,有什麼好害羞的呢?’

  ‘……’

  ‘這個沉默,又是怎麼回事啊?哦,對不起,你也是女生,我不該亂說的。不,其實我也沒打算說啊。拜託你先關掉傳音模式吧。’

  泛汐站起身。“既然你沒事,那我走了。”

  “等等。”楚門才想起來要問,“昨天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居然連黑幫也敢惹?”

  “我哪裡知道他們是黑幫啊。都怪我那個勢利眼的老媽!”

  艾德琳拍拍泛汐的肩膀:“不要激動。慢慢說。”一股讓人甯神的易念,沿著她的手流入泛汐的體內。

  “知道了。讓我想想……昨天本來我要去最後一次騷擾,不,給師父送別。”泛汐在手裡撥弄了一下念聯音箱,開始回顧,“結果突然被老媽抓住,……”

  

  當天晚餐之後,泛汐的一家人拜訪了艾德琳家,亦即伊馮的本家。

  兩家人來到“家族靈魂樹院(House Soul-tree Yard)”。在莊園裡一處特別的小樹林正中,他們在地鋪上盤腿坐下。

  雖然在場的所有人都是高比例的古老西方血統,但在祖顯,傳統東方文化影響到了很多地方。這座莊園本身就融入了幾分蘇州園林的設計因素。至於在領先文明20和21世紀裡傳播到了西方並受到歡迎的打坐和冥想,更是如今的貴族們修身養性的基本功。

  而在這裡,為了接下來的“會議”,調整到合適的精神狀態更是不可或缺的。

  首先,眾人將事件的前因後果梳理了一遍。毫不意外地,在此過程中,泛汐和她的母親,絲黛拉,少不了拌嘴。泛汐的父親則照舊負責打圓場。

  艾德琳的母親,吉安娜•伊馮,作為現任家主,主持了這次會議。

  她以記者的職業素養,幹練地引導著交流不良的那對母女,再加上向楚門的詢問,總算把事情弄清楚了。

  吉安娜用媲美廣播員的嗓音和新聞報導的語言風格,將整件事從頭到尾彙報了一遍。

  除了物理的音波之外,同時還發出了同樣內容的意念資訊波。因為,聽眾並不只是楚門這幾人。

  然後,她鄭重地宣佈:“會議繼續下一個階段:恭請祖先們發言。”

  在場的七個人都凝神靜氣。樹林裡只剩下蟲子的鳴叫聲。

  隨後,微弱、緩慢的一陣陣“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某種意義上,這些算是一種傳音。

  聲音漸漸加快,變得嘈雜起來,也更容易分辨出說話的內容了。

  ‘……我已經連續六次會議沒有發言了。’

  ‘這次也沒你什麼事,你這個死老頭子。’

  ‘別這麼說。他會傷心的。’

  ‘我才不會呢。反正我已經死了。’

  ‘你們這些小輩都住嘴!’最後一個“大嗓門”明顯地蓋過了其他人,‘老娘平時懶得管事,但這次必須說幾句了。’

  ‘啊,老媽居然發話了。我們就別爭了。’

  ‘對對,大姨您請。’

  ‘夠孝順。’那個聲音很得意,‘吉安娜,你到我這邊來。’

  “是。”現任家主起身,恭恭敬敬地走到不遠處的一棵樹下,重新放下地鋪並盤腿而坐,然後閉上眼。

  她背後的靈魂樹傳來一股念聯,被她迅速接納,形成穩定的連結。然後,這名一向莊重的女子,開口了:

  “老娘我好久沒有講話了。畢竟老了,連參與會議也要看緣分。你們這些娃兒還認得我嗎?”

  假如一個不瞭解祖顯的外地人,看到這番情景,肯定會以為在表演什麼逗樂的節目。其實,吉安娜相當於把口舌借給了另一人,只扮演傳話的角色。這樣進行對話,比用廣播式的傳音高效得多。

  “當然認得!您是太祖母英格麗德(Ingrid)。”艾德琳的父親立即、甚至有些急忙地回答,“兩年前我有幸聽過您的講話。當時您對我的教誨,我一直銘記於心,不敢懈怠。”

  兩年前那一次,正是由楚門“加入”伊馮家的那個事件所引發的先祖會議。

  “不錯。吉安娜找了個夠有修養的丈夫。”老人家很是滿意,於是提前打了個客氣的招呼,“我是個火爆脾氣,‘死了’也改不了,接下來如果說的有點重了,你們也不要太在意。”

  “這種小事情居然勞煩您老,我們晚輩已經很不好意思了。請您不吝指導!”不愧是艾德琳的父親,禮數十足,即使領先文明的東方人也會讚賞吧。此外,伊馮家族在近幾代人裡以女性為主導,大概也是其中男性成員普遍沒有大男子主義的一個原因。

  “老娘我被你哄得高興,就多說幾句吧。”

  還真是一位不客氣的祖先。話說她真的是祖顯人麼……

  楚門注意到,絲黛拉皺了皺眉頭,艾德琳父親和泛汐父親則苦笑。艾德琳依舊表情恬靜,泛汐則是一副混合著擔驚和期待的表情。

  “這件事,好幾個人都有錯,不過輕重不一樣。”英格麗德劈頭就是數落,“首先是你,絲黛拉。從小就喜歡算計蠅頭小利。平時過日子,有些小算盤也不是壞事。但泛汐的婚姻大事,你卻亂找人相親。”

  “那又不是相親。只是趁袁家少爺來談業務的時候,順便讓泛汐認識一下大城市的貴族。”絲黛拉倒也不甘被訓,立即反駁。

  “大城市的貴族很了不起嗎?”英格麗德不屑,“老娘我從不知道什麼袁家。估計也是個暴發戶。別的不說,就那個鬥雞眼的小傻子,會親自來談業務?能不能算帳都難說。你那點心思,大家都明白。”

  泛汐見母親落了下風,興奮地插嘴:“老祖宗真是明鑒!我對那胖子的描述可一點也沒誇張。老媽居然打算讓我跟他成親,簡直不是親媽啊。”

  “正好,該說你了。”英格麗德轉頭一擊,“泛汐,你這個小禍害。你要是有艾德琳一半賢淑,你媽也不至於這麼急於把你嫁出去吧。”

  泛汐想要反駁,卻發現周圍都是知根知底的家人,實在詞窮。

  “再說了,你討厭那個傻子少爺,不理他便是,幹嘛一腳踹中他的老二……咳咳,吉安娜,別打斷我。你好好傳話就行了。這裡都是自家人,有啥不可以的。……好好好,為了艾德琳,我稍稍注意點就是了。……那麼,繼續踹老……不……喂,到底該怎麼說男人的那個部位啊?”

  泛汐“噗”地笑了出來。楚門也憋住笑憋得辛苦。其他人無語。

  “按武術的說法,”反倒是艾德琳鎮靜地答話了,“那是男人的下陰。女子防身的最基本招數,我也認真學過的。”

  眾人更加無語。

  別看艾德琳一向以溫婉和無害的形象示人,但不知道是不是受到楚門的反向影響,她也開始學了一些讓普通貴族小姐們搖頭皺眉的暴力技能,而且雖然遠不及泛汐,但也絕非花拳繡腿。

  “伊馮家的女兒們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燈。”英格麗德感歎,“甚好,甚好!看誰敢小瞧了伊馮!

  “我繼續說。泛汐你下手太重了。你想要讓人家少爺斷子絕孫,他們當然會翻臉。你平時胡鬧慣了,有點不知分寸。這不,招惹了仁義會這種人,結果吃了苦頭。要不是有楚門和那個誰,(吉安娜暗中提醒)諾曼先生出手相救,你說不定會被刮花你的臉。”

  泛汐嚇了一跳。“他們會這麼狠?”

  雖然這個世界有著與領先世界不同科技路線、甚至更加強大的治療手段,但誰知道對方會不會相應地用上克制治療的惡毒手段,足以留下永久的傷疤?想到這一點的幾人,臉色都變得很不好看,並感到了深深的後怕。

  “那幫人自認講道理,但都是他們的道理。總之不好惹。

  “泛汐你要明白,你一直沒受到什麼懲罰,是因為你只是在熟人的圈子搞些惡作劇,大家都讓著你。將來如果你要獨當一面,可絕不能再這麼不考慮後果。”

  “那該怎麼辦?”泛汐急了,“難道讓我像老爸那樣,遇到麻煩就當縮頭烏龜?”

  真是沒遮沒攔。她老爹就坐在旁邊。幸虧這男人脾氣不是一般的好,或者說軟弱,對女兒的無禮也只是報以苦笑。

  楚門突然覺得,自己以後應該儘量少些苦笑。否則,豈不是會成為泛汐她爹的模樣?

  英格麗德卻樂了:“傻丫頭,我可沒說你要變成膽小鬼。想當年,老娘我幹的大事還少嗎!(其他靈魂樹頓時忍不住發出一陣議論。)都閉嘴!要不是我當年下黑手幹掉了仇家,你們這些晚輩哪有機會在這個城市安身立命?(安靜了。)

  “聽好了,你們這些和平時期的年輕人。接下來的話,不僅對泛汐有用,你們其他人也都應該好好考慮考慮。

  “對親人和熟人,鬧鬧彆扭、動動口角、甚至捅出什麼婁子,都可以原諒。但,你們每個人,不能因為這樣,就毫不在乎地傷害親人。不知不覺中,家人會變得疏遠,說不定哪一天還會變成仇人。那就不單單是愚蠢,而且是罪過!這個院子裡,曾經有兩棵樹,就是因為它們的主人背叛家族而被砍了。那兩人死後,靈魂無處可去,只能徹底消失。

  “家人是最可貴的財富!別說是在祖顯,在其它任何國家裡都是真理。連放逐之地的野蠻人也不例外。

  “珍惜吧!戰爭的時候,有無數的人失去了家人。上上次的世界大戰,奧爾維耶托被敵人攻陷了一段時間,我們家族的靈魂樹差點在火災裡被燒掉。你們見過靈魂樹被燒光後人們的樣子嗎?我見過。”

  英格麗德沒有進一步描述。但楚門等人可以想像。

  祖顯人不怎麼怕死。因為,即使死亡了,部分靈魂還可以依附在自己的從小培育的靈魂樹裡,獲得精神上的延續。上百年時間也不是問題。但假如連靈魂樹都沒了,那麼只能塵歸塵、土歸土,化為虛無。

  對於完全沒有“死後世界”信仰的人,失去這麼巨大的寄託,無疑會是沉重的打擊。何況是字面意義上的“失去一部分靈魂”。

  “上一次的世界大戰,這裡很幸運,完全沒有受到戰火。但下一次呢?誰也保證不了。

  “算算日子,估計也不遠了。對了,吉安娜,如果你有什麼消息,最好別再瞞著大家了。”

  “老祖宗明察。”同是吉安娜的口,以不同的語調說,“我沒有聽說,有什麼跡象表明魔王(Arch-Devil)已經轉世。放逐之地的大體情況,也跟前幾年差不多。倒是這一代的魔君們(Principals)稍微活躍了一些。不過,他們依然割據一方,沒有互相合併的動向。”

  聽到“魔王”時,楚門心裡微微一動。

  艾德琳自然察覺到了。她不露痕跡地看過來,送給他一個安撫的眼神。

  “好吧。你是搞新聞的,我相信你。”重新由英格麗德說下去,“不過,即使比往年晚些,但大戰肯定會在你們有生之年發生。這一點絕對錯不了。所以,要有危機感,小輩們!”

  在場的七人都是在第八次大戰之後出生的,所以說實在的,只有概念,而沒感覺。

  相比之下,在缺乏靈魂樹的萊昂尼亞和哉雜博,年輕一代甚至往往會因為美化過的傳奇故事而對大戰產生過度浪漫的幻想。

  老祖宗的這番警告和強調無疑是完全必要的。

  而這,也正是祖顯人重視祖先和長輩的原因。

  知識固然可以通過身外之物來記載和傳承,但很多東西屬於切身體會,只有實際經歷過的人才最清楚。

  況且,來自年長(甚至離世)的家人的言傳身教和明確指示,格外密切而有說服力,因此是其它管道所不能比的。

  七人都虛心地聽著。就連泛汐的神色也比平時更正經了一些。

  “我可不希望被野蠻人砍掉、燒掉。你們必須團結起來,守護好伊馮世家。

  “泛汐,你這個鬼丫頭,聰明是聰明,但老是做些沒有好處的事情。這也罷了。它們卻常常損害家族的利益。這就不對了。

  “絲黛拉,你選擇袁家,雖然有你的道理,但你再仔細想想,那樣的女婿,對於伊馮家真的好嗎?以後會是血與火的十年。世家需要忠誠的人,其次是有意志力和有手段的人。

  “至於楚門……你倒的確是個絕對忠誠的小子。而且意志力不錯,各方面本領都相當不賴。這次你的對手是黑幫的管家,你基本上也不落下風。但為什麼,最後關頭你手軟了呢?”

  “這個……”楚門無法回答。他感到身上的傷處似乎痛了起來。

  “算了。從你加入伊馮家開始,就是這個樣子。你不肯說,連艾德琳也不肯說。既然如此,你就自己克服吧。但要儘早。像你現在這種覺悟,別說保護艾德琳、保護伊馮世家,恐怕連你自己也保護不了。”

  楚門低下頭。艾德琳默默傳過來一股溫暖的易念,讓他心中感激。

  “說實在的,我的確搞不懂。你已經是艾德琳的寄心僕了,還有什麼雜念可以干擾你呢?”

  “太太祖母!”艾德琳發話,語氣罕見地堅決,“楚門是特別的。他有苦衷。請您不要再問了。”

  所有人一愣。泛汐瞪大眼睛,然後露出複雜的表情。

  英格麗德悵悵地說:“好好好,不說了。我把一年份的都已說完,也該休息了。最後說一句:關於這件事,我沒有具體的建議,你們自己想辦法,但一定要一致對外。明白嗎?”

  眾人紛紛答“是”,包括吉安娜自己。

  英格麗德的確“累”了。她的靈魂在樹裡開始沉睡,完全不再參與之後的討論。

  接下來,其他祖先的靈魂們紛紛介紹了一些以前處理類似事件的經驗。由於吉安娜也累了,所以有的是借用艾德琳父親的口,有的選擇泛汐的父親,還有一個則選擇了絲黛拉。

  之後,七人商議具體對策。一些方案順利地成形。當泛汐母女不再互鬥時,對會議的貢獻堪稱卓著。老祖宗的訓話果然有效。大家都感到欣喜。

  連楚門也提出了想法。但唯有艾德琳一言不發。

  過了好一陣,她非常突兀地說:

  “我有一個建議:泛汐、楚門,借這個機會,你們去中心城(Core City)旅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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