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勇者 / A New Brave One
楚門因為挫敗感而失神了一秒後,立即重新振作,箭步奔向躺在地上的泛汐。
他伸出手指到泛汐的鼻子。沒有呼吸。她處於完全靜止的狀態。宛如沒有生命的美麗人偶。
泛汐神情安詳,又仿佛童話中的睡美人。不同的是,假如她真的這樣沒有呼吸地睡下去,那就永遠醒不了了。
“可惡!”他咒駡一聲。但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了。
既然泛汐無法自己呼吸,那麼我來代替她呼吸!
楚門快速回憶了一遍人工呼吸的要點。他很緊張。
深吸一口氣。呼出。再吸一次。
心跳稍微平緩。他跪坐到泛汐頭部旁邊,並讓她頭部稍稍後仰,保持張口。然後一手按住鼻翼,一手拖住下巴。
呼吸。
楚門對準她的紅嫩的嘴唇——
這算是接吻嗎?
不合時宜的念頭一閃而過。
他低頭,用力壓住那雙軟軟的、發涼的唇,抑制住自己想要借機品嘗的雜念。
吐氣。
然後,重複一次。
接下來應該趕緊按壓胸口。
多少次來著?
快想起來!
20?不對,應該更多。是30次!
楚門雙掌迭加,按在泛汐看似柔弱的身軀正面。由於手掌根部位於肺部的中心,手指自然地伸展向附近某個敏感的位置——
還好,平胸果然沒有什麼手感哪……
楚門不敢再呼吸亂想,急忙開始按壓。排除雜念!專心計數!
28、29、30次!似乎過了很久,又仿佛只是片刻。
楚門再次口對口呼氣2次,接著按壓30次。
然後迴圈。
不停地迴圈。
不知道何時才可以停下來地迴圈。
不同於一般昏迷的人,泛汐在藥物作用下始終沒有醒來。楚門發出易念,試圖喚醒,但不得其法,沒有任何效果。
楚門只好毫不鬆懈,繼續機械地重複人工呼吸。在沒有供暖的教堂,氣溫與外面一樣處於冬天的水準。即使如此,他仍然很快汗流浹背了。
他小心地避免了吸入地上的安眠藥粉,雖然有一點昏沉的感覺,但他此刻高度緊張,倒是不用擔心會真的睡著。
他感到急劇疲勞。人工呼吸的行為,固然消耗體力。但真正吞噬著他的精神的原因,是他對泛汐是否還活著完全沒有把握。
我該不會做錯了什麼吧?
他無端地質疑自己。
焦躁充滿了他的心。他對周圍的一切都漸漸失去了感知力,仿佛整個世界已經收縮並融解,只剩下了他自己和一動不動的女孩。
楚門甚至開始抑制不住這個念頭:泛汐其實已經死了。
……鹹。
他突然發覺,自己的淚水流淌進了嘴角。
不!不會這樣!還不可以放棄!
如果是泛汐,她一定會大喊:我才不認輸!
他振作了一些。抹了抹眼淚。
暫時停下人工呼吸。他把額頭貼在泛汐額頭。
連接吧!
易念觸鬚穿過頭骨,感受著對方腦中的精神活動。
還活著。
呼——楚門長舒一口氣。
但接下來的感覺不妙。泛汐大概正處於無夢的睡眠,腦中的易色活動像平靜的小溪,只有輕微的波瀾。
艾德琳睡覺時,偶爾會比較接近這種狀態。這種時候,怎麼都叫不醒。
看來只能繼續人工呼吸。哪怕這是不知終點的長征。
別無選擇的一線生機,讓楚門堅定了決心。
這時,他才注意到,一雙腳正悄無聲息地邁向這裡。
“換我來吧!”魅麗•臘烏嬌的聲音響起,“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
“泛汐無法正常呼吸,而且中了地上的安眠粉。對了,裡奧妮劫走了菲麗希蒂和崔斯坦。菲麗希蒂也被下了藥。”
楚門繼續按壓,同時用挑戰播音員一般的高速度,爭分奪秒一口氣簡要地說明完畢。
魅麗說:“居然還有兩個人需要救啊。挺棘手。幸好,裡奧妮好像還沒有喪心病狂。”
不同於平常,她顯得十分冷靜。
甚至,有幾分從容不迫。楚門不太理解,但也確實感到了安心。
她接手人工呼吸後,居然根本不用正常的方法。她把手輕放在泛汐胸前,完全依靠精妙而強大的法術,便牢牢地控制了泛汐的肋骨動作,令她得以呼吸。
魅麗一心二用地快速探查了女孩的腦部:“嗯……幸好你搶救及時。……這些安眠藥威力不大,主要是生效比較猛的那種類型吧。但這是……呼吸中樞被麻痹了麼……真是有趣。確實有些麻煩。不過不要緊,交給我好了。”
楚門欽佩不已。裡奧妮獨創的新型藥劑,他聽了本人的解釋都一頭霧水,但魅麗卻幾乎沒有糾結就看出了它的機理。
“那我……”
“還用說嗎?”
“明白了。我去救菲麗希蒂!”楚門轉身。
“別急!你就空手去?”
楚門被提醒,正要撿起馬德克斯掉落的鐵尺。
“不是還有更好的嗎?世上最好的劍。”
“你指的是……聖劍?”
“聰明!”
“我才不要!”楚門完全是條件反射。
“啊,我明白了。”魅麗譏諷地提高了語調,“到了這樣的緊急關頭,你最關心的仍然只是你自己。你想要救菲麗希蒂,卻不敢做出犧牲。你以為英雄是容易當的?半調子的覺悟,只會是送死!蘭頓白收你這個弟子了!”
楚門很想反駁,但一個詞也發不出。
“如果換成艾德琳遇險,你會去使用聖劍嗎?”
“我……”
楚門很想堅決地喊出“我會”,卻發現自己沒有做到。
“說到底,你也不過是一直在拿艾德琳作為逃避的藉口罷了。艾德琳真是個好女孩啊,明明知道這件事,卻還是包容了你。但你呢,卻像一個不願長大的小孩子,一味地依賴她給你的保護。”
不對!我要保護艾德琳,而不是被她保護。
“小子,沒時間跟你再囉嗦了。你已經為這一天準備了15年,那麼還要等多久才算準備好?我只有一句話:假如你和艾德琳真的心意合一,那麼想像一下艾德琳本人處在你現在的位置,她會怎麼做?”
那還用說嗎?
楚門簡直可以連她的語氣都模仿出來地回答:
總得有人做正確的事。
哈!真是再清晰不過的選擇了!
楚門既賭氣、又自責地,大步走到剛剛拒絕了崔斯坦的聖劍旁邊。
遲疑了一下,然後橫下心來,用力一拔——
“你瞧,我拔不出來。”
——這種話,卻沒有機會出場。
因為,聖劍居然真的,被拔了出來!
輕鬆得仿佛那個石座只是普通的劍鞘。
楚門發呆了三秒。腦中一片混亂。
真正勇者的標誌性證明,以及強大力量的源泉,就這樣實實在在地握在手中。
當年的亞曆克斯,拔出聖劍時,有何感受?
“雖然可喜可賀,但你還不趕緊去救人?”魅麗及時提醒。
楚門頓時把什麼勇者的念頭置之腦後,只有一個女孩的身影浮現在眼前。
“拜託了,把菲麗希蒂奪還吧!”魅麗特意大聲喊。
“委託受理!”留下這句的楚門,已經疾風一般地沖出了祈禱堂的側門。
侯諾拉覺得不對勁,卻不知道問題在哪裡。
“你真的確定不需要我的幫忙?”她問。
“不用。”裡奧妮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只想簡單詢問幾句話……”
“救人要緊!我們先走了。”
裡奧妮走上吊艙。
通體純白的飛艇,此外唯一的圖案是大大的紅色十字。醫院下屬的急救飛艇。
這便是裡奧妮逃跑的手段。
10分鐘前,裡奧妮一行人先是磕磕絆絆地走到了森林不遠處的開闊地,然後裡奧妮發射了醫療用的求救信號法術。
事先早已待命的一艘急救飛艇,在不過於引人懷疑的前提下,盡可能快地趕到了。
駕駛員是個小夥子,已經被她“轉化”,並且計畫好了出逃的飛行路線。由於森林的異常事態,急救飛艇飛向那裡並不會令人起疑心。等防空高射炮部隊發覺不對時,他們應該已經逃出射程了。
小小的意外是,求救信號也引來了侯諾拉。
似乎是個求救的好機會。但菲麗希蒂沒有做多餘的事。
侯諾拉孤身一人,恐怕沒有辦法阻止裡奧妮。況且,除非徹底制服她,否則拿不到正確的解藥,自己反而更危險。與其不負責任地賭一把,不如……
在已有七八分凜冽的冬天之風中,菲麗希蒂忍著體內極寒,顫抖著做出客觀的分析。
裡奧妮謊稱他們在森林裡被野獸襲擊了,並用一大通術語蒙住了侯諾拉。
“追究責任什麼的,請以後再說吧。人命關天!”裡奧妮用這樣的總結,成功地堵死了督察女生發問的可能性。
裡奧妮等人都已經乘上後,飛艇的反重力引擎開始提高力量輸出。飛艇緩緩地升空了。
菲麗希蒂這時突然打開吊艙艙門大喊:“泛汐在教堂。去救她!給她人工呼吸!快!”
裡奧妮嚇了一跳,以為她要逃走,急忙死死地拉住她。
“泛汐?”侯諾拉對這個紅發女孩有些印象,畢竟她在這一級新生中也算小有名氣了。“她怎麼了?”但沒有得到回答。
被拉入吊艙的菲麗希蒂,痛苦的臉上露出微弱的笑容。
這樣就好了。自己只能做這些了。
但願泛汐可以得救吧。
裡奧妮松了口氣。
假如菲麗希蒂剛才跳出去,那麼局勢可能會面臨失控。雖然不至於會輸,但今天已經有太多意外,讓她倍受挫折。
逃回去以後,肯定會被哥哥和父親痛駡。即使如此,在鬧出如此亂子之後,她還是希望安全地離開這個學園。越早越好。
飛艇距離地面十米。等再高一些,就可以降低反重力引擎的功率,而把大部分能量轉而用在飛鱗的摩擦能力上,提速飛走。
沒事了!
她掃了一眼身邊的兩人,心想。
只要藥劑依然有效,那麼他們全在掌握之中。對此她有著充足的自信。情況不會再惡化了。
她又隨意地向窗外瞟去一眼——
立即,呆住了。
在兩三百米遠的草地上,一個人影正以不可思議的高速飛奔過來!
楚門!
為什麼他有如此本領?
等等,他手裡握著的,難道是——聖劍?
怎麼可能?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無數矛盾的念頭在裡奧妮的腦中左沖右突,並極速發展成風暴。
究竟該不該留下來和這孩子鬥一場,把聖劍奪到手?
她內心極其糾結。極大的成功和徹底的失敗,兩極化的結局在等待著她。
……
下去!
有女孩做人質,應該可以讓他發揮不出來實力。她最終這樣判斷。
然而,她剛要呼叫駕駛員,就啞住了。
因為,她看清了楚門的眼睛。
那是只有強者才會有的灼灼目光,蘊含著某種一往無前、不可阻擋的氣息。
裡奧妮曾經見識過兩名危險的強者:一名是萊昂尼亞上次內戰時的傳奇武將,單場戰鬥中殺敵上百;另一名是姓諾曼的見習聖耀騎士,比武狂人。
而現在,她遇到了第三個。也許還算不上是真材實料的強者,但感覺上未免也太接近了。
與這樣的雙眼對視,裡奧妮立即就後悔了。
會輸!
搞不好,甚至可能會死?
跟理由、意願統統無關,就是乾脆地覺得自己會輸。簡直可以說,是“相信”自己會輸。
除了逃走,別無生路。
那是野獸們遇到霸王龍時所能做出的唯一反應。
好在飛艇已經離地十米以上,並且開始橫向提速。應該安全了吧。裡奧妮想,或者說,祈望著。
楚門注意到飛艇的時候,菲麗希蒂恰好打開艙門對侯諾拉大喊。
平日裡聲音小小的菲麗希蒂拼勁全力一喊,聲音如此之大,連楚門都聽到了。她把最後的寶貴機會,用來拯救泛汐。
楚門原本還對使用聖劍抱有的抵觸感,就在那一刻,瞬間粉碎得連影子都不剩了。
只還留下一個念頭:
絕對要把她救回來!
在他有生以來,這是他第一次如此強烈地渴望勝利。
他雙眼灼灼地緊盯著目標,健步如飛地拉近著距離。
飛艇早已超過了教師們警告的“跳高上限”(“不想進醫院,就不要試!”)。
但楚門的心裡湧動著不可遏制的熱血。
聖劍啊,讓我看看你能做到什麼程度吧!
在侯諾拉的驚訝目光中,楚門一躍而起。
空中踏步。空中踏步。空中踏步。空中踏步。空中踏步。空中踏步。空中踏步。空中踏步。空中踏步。空中踏步。空中踏步。空中踏步……
從侯諾拉的角度看來,空中仿佛出現了好幾級無形巨大的臺階,而楚門正踩著這些臺階,一口氣向上沖,每一大步都矯健有力。當然,這些看不見的臺階,其實根本就不存在。
什麼時候,一年級學生可以連續做出如此多的空中踏步?何況,居然還越跳越高!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楚門以雄鷹之姿,飛落到了飛艇白色的氣囊一側。
停下吧!
聖劍輕鬆地撕破了氣囊的保護尼龍膜。楚門先一個橫斬,隨後小半個身子撲入氣囊的缺口。他左手敏捷地抓住破開的布的口子,接著快速兩次踏步,扭動身子補上一記豎劈,畫出了一個大體的介於丁字和十字之間的形狀。氫氣迅速洩漏了。
原本飽滿的氣囊,慢慢地鬆弛起來。
飛艇還在勉強飛行,但僅僅依靠超負荷的反重力引擎,是無法持久的。著陸之時,也就是決戰之時。
楚門沒有浪費時間,開始一邊恢復呼吸,一邊做必要的準備。
首先是熟悉聖劍的手感。他小幅度地比劃著,把有些生疏的劍術在腦中重新操練了一遍。
然後,他嘗試用這把傳說中的魔法劍施展了幾個法術,沉思片刻後,得到了初步的結論。
然後是戰術評估:
聖劍類似一台聚易站,能夠為楚門提供近乎源源不斷的易色力量。但如果以為依靠這種優勢就可以輕鬆獲勝,那實在是天真。
聖劍作為劍,如何才能充分發揮威力?短時間內無法得知。
作為劍手,崔斯坦無疑勝出楚門一大截。他不僅基礎劍術優異,而且用聖劍練習過至少個學期了。對於聖劍,他比較楚門更熟悉。
楚門冷靜地分析著接下來可能發生的種種情況。
必須先打敗崔斯坦。不能致命,同時又要保存下來一定的實力以在之後面對裡奧妮,或者提防裡奧妮的偷襲。
很難呢。
那麼,趁還有時間,演練一下某個組合招式吧。
總是對泛汐過頭的冒險精神不以為然的楚門,這次也要豪賭一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