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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公子8

秦昭王得知魏国已发兵救赵，盛怒不已，立即派人传书魏安釐王：“秦必使白起将军将领六十万关东子弟兵，待魏十万之众于邯郸城下。邯郸不能下，则罢；邯郸一旦拿下，本王将亲自统帅秦举国之兵，会魏王于大梁城下，大梁城多多保重！”

看到秦昭王这封书信，魏安釐王魂飞魄散惊恐不已。于是马上召见丞相如耳商议对策，如耳说：“秦，⻁狼之国。公子所言陈词慷慨，明辨是非；但魏国十万之众，终究不足以救邯郸之急。此存亡之际，岂可一气而为之？臣下以为：命令晋鄙就近驻军，原地待命；邯郸不能守，则天意难违；邯郸能坚守，赵急而魏救不至，赵必南请救于楚。楚不来，则赵必亡；楚来救，秦三面受敌，赵可救，而魏不战亦可有功。”

魏安釐王立即命令晋鄙所部驻军于邺地，以持两端。

秦大军日夜围邯郸，秦军统帅王陵先后组织了几次大规模攻势，但均告失败；赵国的抵抗意志与邯郸城的坚固程度，远远超出了秦军将士的想象。邯郸城内军民一心，没有一个人再心存侥幸，杀死所有来犯秦军是存活的唯一共识；于是，老弱齐上阵，妇孺转粮饷，与攻城秦军展开了极为血腥的殊死战斗，邯郸城墙下陈尸如山，血流成河。

李不同、上官小、黄柒，率领由五国志愿者组成的三千精壮士兵，日夜坚守在邯郸城墙之上，他们积极参加每一次城防战斗。一天傍晚，一队秦军勇敢突破北部城防，上千秦军跃墙而入，李不同带领三千壮士紧急增援，双方在近距离展开了血腥搏杀。李不同就像一头咆哮的黑熊，挥舞利刃疯狂砍杀敌人，在一剑刺穿敌人胸膛同时，还没有来得及从死尸身上拔出利剑，就与另一个敌人扭打倒地，格斗中，他死死咬住了这个秦士兵的喉咙，满嘴鲜血将其活活咬死。上官小与黄柒从来就不曾人后，同样满身血污杀敌无数，成功守卫城池杀死所有来犯的秦军；战斗结束后，他们把秦士兵的头颅一个个砍下来挂在城墙上，尸体丢到城下喂狗。

如此异常惨烈的战斗让五大夫王陵深感震惊并大为感慨，他对手下几位心腹尉官说：“赵国军民清楚知道不战必死，投降等于活埋，只有奋死战斗才有一线生机；他们本来就特别仇恨我们，现在又有必死的决心，邯郸城注定坚不可破，这是本将军今生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相信白起将军很快会来取代我的位置，他在长平曾经所为，一定会在邯郸深切感受！”

王陵在邯郸迟步不前又损失了上万士卒，令秦昭王大为不满。秦昭王几次强令白起挂帅邯郸，均遭白起拒绝。白起原本就是华阳君的倚重心腹，对范雎驱逐华阳君一事始终耿耿于怀；自长平之事后，白起时常梦魇，时常有病缠身。所以，白起拒绝再次挂帅秦军。秦昭王心有不甘，亲自登门请帅白起，不想白起心意已定还是坚决不从。秦昭王大怒，对白起一番数落责让后，下令王龁取代王陵为将，又增补巴蜀精兵数万人驰援邯郸。

王龁赶赴邯郸挂帅秦军后，同样无计可施，秦军长期暴露在外又屡攻不克，锋芒早已不再；王龁只好放弃强攻，继续严密封锁邯郸往来要道，企图彻底困死邯郸城。赵国虽然成功击退了秦军数次攻势，但邯郸城内物质日渐枯竭匮乏，军民同样疲态凸显。军务暂时缓解之余，李不同、上官小、黄柒三人得以在平原君赵胜家里休养，看到赵胜家竟然一如往常悠闲，李不同忍无可忍怒斥赵胜：“邯郸城破，阁下身首异处；邯郸解围，阁下富有赵国。现在，邯郸危在旦夕，城内人马困乏饥饿，阁下家中竟然一如平常尚有余粮，这个时候不知道拿出来救急邯郸军民，更待何时！”

赵胜芒刺在背百愧穿心，立刻把家里上上下下翻了个底朝天，所有剩余衣物粮食全部拿出来当街分发，赵胜倾家荡产，誓与邯郸军民共存亡。赵国使节冠盖相属于道，而魏终不来救；赵胜愈发悲愤，于是飞书责让公子说：“赵胜所以自附为婚姻，以公子德高义重能急人之困。今邯郸旦暮且降，而魏救迟迟不来，公子难道就是这样急人之困的？就算公子从来没有把赵胜放在心上，难道公子也不怜悯自己姐姐？”

魏国大梁城。公子得知晋鄙驻军止步不前后，又屡次进谏魏安釐王，然魏安釐王心意坚决，终不听公子。看到赵胜这封几近绝望的书信，公子不胜悲戚；回想起虞卿当初抱怨，公子再也无法安稳。遂召集号令所有宾客说：

“吾尝共诸君北游于山，南饮于河；秉烛宵夜，沐中国之遗⻛而逡巡忖度。曾以为世勿扰我，我亦无怨于世，悠哉此生足矣。然事与愿相悖，今秦即将亡赵，赵亡而魏亦亡。秦有法：三人不得同饮，五人不得同行。吾之所愿，秦必所禁；吾之所爱，秦必所害。如此，生不如死！吾尝尽我所能，说我王兄以万端，然王兄终不能为之所动，是以不能全吾所言；吾尝一刻迟疑，而虞卿竟冠我以杀人之名。今赵胜数又让我，吾不知何以自脱！魏无忌以为：人生乱世，安得偷生且苟且偷生，生且不能，当奉中国之教！我欲北走赵国，誓与邯郸共存亡，以身全言！”

公子一言既出，满座皆起，三千宾客义无反顾，争相欲与公子共赴邯郸。公子精选壮士三百人，齐整战车百余辆，欲与宾客北走邯郸，共赴秦军，与赵俱死。

誓师悲壮，车马高昂。队伍路过夷⻔的时候，公子这才猛然想起侯生，于是驱马来到侯生家，俱以豪情壮志向侯生辞行。不曾想侯生平静冷淡：“邯郸道远，公子赶快上路，臣欲从但老不能，就此别过，公子保重。”

公子大失所望，回马上车头重脚轻，行进一段路程后气力全无，总感觉不是滋味：“我与侯先生之交言无不尽，天下尽知此事；今天我即将赴死，生死永别，侯先生竟然没有一言相送，岂有过失？”。于是，反马回车再过侯生。

侯生看到公子返回面露笑容：“公子果然足够智慧。公子爱士，名闻天下；今天就算在劫难逃，也大可不必如此草率；以三百人往赴邯郸救赵，譬若以肉投馁⻁，无端送死，何功之有？鲁莽轻生，何安事客？然而公子厚遇老臣，公子往而臣不送，是以能知公子心有不平而必复返。”

公子一心坚决，宁可去死也不愿再负赵胜所托。事已至此，侯生无可奈何；于是，侯生把公子单独领到一边：“事已至此，仅有一计可行，侯赢听说魏国兵符就藏在魏王卧室内，茹姬最受大王宠爱，出入卧内，力能窃得；茹姬为人刚正不阿，识大体、知去就，女中豪杰。其父被南宫云上所杀，茹姬资之三年，国中自王以下皆莫能报其仇；茹姬一日为公子泣说，公子亲赴楚国敬献南宫云上人头。茹姬欲报公子之德，死无所辞。此事无从选择，只能求助茹姬，如果公子开口，茹姬必然许诺。盗得虎符夺取晋鄙军队，北救赵国、⻄却强秦，堪比五霸之功业！”

侯生又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以便国家。公子验明兵符后请求接管军队，万一晋鄙拒绝听令，而要再次请示魏王核实，这事就会暴露彻底失败。我曾经向公子推荐过我的朋友朱亥，让他陪同公子一起前往晋鄙军营，朱亥身手敏捷力大无比。如果晋鄙听令，万事大吉；不听，就地杀之。”

公子不敢耽搁，立刻驱车前往王庭。魏安釐王以为公子又来啰嗦救赵，照例拒绝不见；还是茹姬走出大门，向公子抱歉的摇了摇头，公子趁机悄悄向茹姬说明来意，茹姬没有片刻迟疑当即满口应允。约定夜半时分一定把晋鄙兵符交给公子。

公子又飞马赶到市场朱亥店铺门前，此时已临近日落，朱亥刚刚出摊开始营业；听完公子说明情况，朱亥当即关停店铺，所有鲜肉全部当街免费发送，顺手操起一个四十斤铁球跟随公子上车就位。此前，侯生几次向公子推荐朱亥，公子也曾几次亲临市场往请朱亥，但朱亥自觉卑微污秽，均以生计繁忙婉言谢绝。

看到朱亥如此忘我舍生成全，公子难免热泪盈眶，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朱亥首次报以礼节：“臣下朱亥，市井小人污秽之徒，杀狗宰猪不避龌龊；公子尊贵，不重千金几次前来存续。朱亥所以不曾报谢、敢不从命，以为小礼细节无足所用。今天公子有难，臣下效命之时，存亡之际用人之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