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传@苏莫愁
前传@苏莫愁
京城坊间盛传有凶煞降世,其形貌姝美,以薄莎遮面,手持璎珞,常出没于烟花巷陌,以杀人食血为业,俨然与《法华经》中所述的罗刹女“持璎珞“相似,一时间人心惶惶。不知璎珞之手。
她手法利落干净,不留痕迹,目击之人只知其为婀娜女子,其余之事全然不解,官府也难断其身份。“持璎珞“杀人,每次皆割下死者左耳。而所杀之人,大体皆是些贪色之徒。
你听得此些坊间传言,心中颇为得意。自你逃出窑子之后,便以杀人为业。既已脏遍了身子,人尽可夫,何不索性堕入魔道?以无边之恶,洗尽人间之业障。
你,便是传闻中的罗刹女“持璎珞”。
你每每赚得了杀人报酬,便去一间酒楼品酒赏诗听曲。你毕竟出身上等人家,虽落得了下下等之田地,却依然改不了大户千金的闲情雅致。
此楼名唤清源楼,楼内饰物装横颇为精致,夜来饮酒,莫名有一股幽情逸韵。你独坐二楼隔间,望着窗外晓风残月,竟触景伤情起来。想到自己命途多艰,心中不免委屈又无奈。一个弱女子,如浪打浮萍,随波逐流,为了活下去,唯有干起了杀人嗜血的勾当。世间万事,往往身不由己。
恰在此时,一曲琴音响起,你瞬间呆住了。你听得这琴音,不禁肝肠寸断,竟一个未忍住,几乎哭出声来。这首曲子,便是你爹爹所作,这一调一弦,听了何止千万遍?顿觉天地变换,脑中混沌如浆。你跌跌撞撞走向那琴师,此时已是满心悲怅,早已神智全无。琴音断绝,那琴师与你回首相望。只见他带着一副鬼面具遮面,未知其身份。你杀意已起,不待他有所防备,便向他刺去。
他身形从容,冷笑一声,将琴抬起,你剑刺入琴中,竟拔不出来,你不禁心下恐惧。你毕竟只是女子,失去了兵刃,哪里是这八尺大汉的对手?他以琴为兵,向你袭来,其势如虹。你平日里杀的,皆是些酒囊饭袋,然你今日遇见的,却是个实打实的练家子。你被其气魄所震,正待要退,却被那琴结结实实击倒在地。
他将琴上短剑拔出,缓缓走向你。你心知今日在劫难逃,闭目待死,却听得他将短剑扔到你身前。你错愕睁眼看着他,不明其意。
他望着你,目光如炬,试探问道:“莫愁?”
你听得这沙哑声音无比熟悉,却难以置信, 你站起身向他挪去,他此时对你毫无防备之心,竟满是激荡之态。
你轻轻抚着他的鬼面具,良久无声。你以为这是梦境,然身上剧痛却真真切切。你再也忍不住,扑在他怀中,紧紧抱着他。他也轻轻一叹,抚着你头,那叹息声中夹杂着欣慰与悲痛,还有些许惊喜。
你将他鬼面揭开,竟被吓得退后了两步。面具之后,乃是崎岖不平的疮疤,夜色之下极为恐怖。你不禁心疼起来,当初的他,如此俊美潇洒,如今竟变得这般模样。此时此刻,你二人皆是百感交集,坐在了桌边,又点了些酒菜,开始聊起了当年之事。
他是你少女年华时钦慕之人,也是你父亲一生之挚友。当初父亲不顾家人反对,执意将沧浪亭开了间书院,名唤“沧浪书院“,乃是姑苏最为红火的书院。院中极尽奢华,奇石珍宝数不胜数,江南各地名士俊才皆到院中讲学问道,可谓一时之盛。你当时家境富足,又是诗礼之家,父母极为宠爱。你在院中终日玩耍,无忧无虑,便是在那时,你认得了院中讲学的白先生,便是此时你眼前的鬼面人。
白先生文武全才,相貌英俊,又最是精明能洞悉人心,常与父亲挑灯夜论,谈古赋诗,龙韬豹略,指点江山,乃是你父亲最为信奈之人,常在你家同吃同饮,帮你家打理生意,久而久之你便恋上了他。
白先生与其他教习不同,他浑身上下透出一股邪气,如戏文里的司马宣王一般,乃是桀骜不驯之孤狼。父亲曾道,白生一日千里,王佐之才也。只可惜生不逢时,枉治世之能臣,恐乱世之奸雄也。他若生在乱世,恐怕便是称王成霸的枭雄。
可惜白先生早有家世,他儿子比你还年长,只是你从未见过他妻儿。他教过你剑术,他告知于你,你虽是女子,不比男子力气大,但只要你的细剑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够快够准够狠,即便八尺伟丈夫,也不是你的敌手。逃出窑子后,你便是以他教你的。干起来替人买命的勾当。
想到此处,你不禁好奇,白先生那俊美的脸庞,如今怎么变成了鬼面?那悦耳温柔的嗓音,如今怎么变得沙哑无比?
白先生一壶小酒下肚,讲起了往事。
十多年前,皇帝为了修砌皇家园林“艮岳”,尽收天下奇珍异石。一些狗官为了讨好皇帝,坑害百姓与富户,以各种罪名查抄家产,上供给皇帝,其中油水更是不可估量。运送奇珍异石的船队,便被称为”花石纲”。富裕奇珍的沧浪书院,便成了案上鱼肉。当今皇帝身边的红人梁太尉,便是亲自负责查抄沧浪书院之人,而他给你父亲安上的罪名,便是“谋反”之罪。举报沧浪书院“谋反”的,便是如今的姑苏首富,柳员外。
你父亲被各种严刑逼供,几乎不成人形,也未曾出卖他人,最后屈死狱中,白先生为了救他,劫狱失败,也被朝廷以反贼之名通缉。父亲对白先生来说不仅仅是刎颈之交的挚友,更是对他有知遇之恩的恩师。白先生善于剑术,却不善文墨,是你父亲倾囊相授教会了他诸子百家,文韬武略,经史之识。白先生对你父亲更是敬重有加。其中情义,非是寻常友人能及。
白先生为了隐藏身份,他日为你父亲复仇,便用烙铁毁掉了俊美的容颜,吞火炭使得嗓音变得沙哑。春秋时期,楚国人伍子胥为报血海深仇,帮助楚国的仇敌吴国灭掉了楚,如今的白先生便自比当年的伍子胥,要毁灭宋国!
你听得盛为感动,未曾料到白先生对父亲竟是生死不弃,他抚琴一曲,更有父亲生前的影子。有这般挚友,父亲泉下有知,也该宽慰。
你将多年来的遭遇告知了他,他曾以为你也死于那场沧浪浩劫,哪成想今日得以相见,他听得连连叹息,后悔未能将你救出窑子,使你受了这么多年屈辱苦楚。他见你杀人的手法,便猜到了八九分,你便是那京城作案多起的罗刹女“持璎珞”。
他劝你加入他,与他共图大业。你本就爱慕他,哪里能拒绝?他告知于你,他的眼线遍布京城,势力纵横朝野,多年的布局终于要有成果了。这趟回到京城,一来是为了告知妻儿,躲避危险,二来便是为了搅乱赵家天下。不久,他便要北上,行灭宋之举。
你听得激昂慷慨,连忙问他你能做些什么?恰在此时,一位四十多岁的贵妇人来求见,她称呼白先生“主公”。
那妇人见你在旁,吞吞吐吐不敢说下去。白先生对她示意你是自己人,她但说无妨。并向你介绍她,这妇人乃是他安排在皇家宫闱里的眼线。他要你称呼这妇人“淑花夫人”。
她听得白先生这般话后,便放心大胆道,她们家姑娘让人给欺负了,望白先生想个办法帮帮她。听她说完原由,白先生喜出望外,不停直呼:“妙哉!妙哉!此乃天助我也!”
原来淑花夫人乃是一位帝姬(即公主)的乳娘,帝姬被一位高官的衙内(衙内就是现代话里的官二代)欺负了,她有苦说不出,即便贵为帝姬,也不便将此中内情为外人道,希望借凶杀人,纹银报酬自不必说,那自然是应有尽有。白先生神通广大,眼线遍布黑白两道,手下遍及江湖四海,借个凶岂不是轻而易举?
你正纳闷,是何人这么大胆,连帝姬也敢欺负?只听淑花夫人淡淡道:“梁太尉的独子,梁裕!”
你听后一惊非同小可,只因你昨日接了个借凶杀人的买卖,要杀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梁裕。只是,来你这借凶的,乃是一位二十余岁的书生。本来因为那人身份太高,你想推脱。
但梁裕是你仇家之子,又有双份报酬,看来,这个买卖,无论如何你也要接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