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話 往厄回之道
走出辦公室的梅爾巴諾，對著映出第一縷曙光的地平線彼方大大伸起懶腰。跟在後面的烏斯塔德看見那副隨性的姿態，顯得有點慌張。
「梅爾巴諾小姐，還請注意形象⋯⋯」
「年紀輕輕的，別學賈蘇爾那套說話方式。陪著我們一起熬夜工作辛苦了，你有成為行政官的資質呢。之後要是有朝那方面發展的意願，我可以幫你寫推薦函喔。」
「哈哈⋯⋯您過獎了。」
收到稱讚的烏斯塔德眼神閃爍，有點心虛地移開視線。
昨晚被帶到辦公室的他，其實處理完神器持有者的相關文件就能回房休息。但望見眾人桌上仍堆疊成山的文件時，突然想起賈布先生曾說他有這方面的天賦。於是自告奮勇幫忙，幾個人一起忙碌到早上。
工作成果獲得高評價固然值得高興，不過⋯⋯幫忙的理由絕不能實話實說。現在梅爾巴諾看似心情愉快，但聽到特定人物的名字時肯定會立刻變臉。
「留在這裡的書記人員會把資料呈交給駐軍。接下來只要去吃早餐，在飛空艇上好好睡一覺就行了。賈蘇爾那邊——嗯，看來同樣順利呢。」
瞥見在晨間薄霧中順著空橋疾步而來的熟悉身影，梅爾巴諾眼帶笑意，靜待盡責的副領隊停在面前行禮。
「早安，賈蘇爾。貨物和人員的安排如何？」
「一切準備妥當，梅爾巴諾大人。飛空艇會在庫坦和托普尚各停留一晚，預計第三天上午十點抵達首都機場。陸路出發的貨物最遲會在第七天晚上送達總部。」
「好，辛苦了。納賽爾先生用過早餐了嗎？」
「尚未。他在餐廳等您。」
「是嗎，納賽爾先生還是一如既往貼心呢。那個混帳抹布男真該多學學這種紳士作派，哼！」
事隔一晚仍蘊含怒氣的語尾詞，讓烏斯塔德抖了一下。走在梅爾巴諾身後的他內心百般掙扎，猶豫著是否該說幾句話來緩和氣氛。
就在烏斯塔德做好被厭惡的心理準備、張口準備發聲的瞬間——
響起的並非他的聲音。
「梅爾巴諾大人。賈布是個還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性格衝動些也在所難免。那些對您無禮的舉動，背後其實有些複雜的緣由。」
梅爾巴諾猛然停步，用審視的眼光緊盯轉過身的賈蘇爾。
不可思議的烏斯塔德看向賈蘇爾的正臉，對他那有些遲疑的表情充滿困惑。
「什麼情況，賈蘇爾？只過了一個晚上，你和那個男人的交情就好到能為他說話？」
「昨天賈布特地和我們所有人懇談了一番，也打算再和您好好談一次。他和納賽爾先生一起在餐廳等待您。」
「好吧。我倒想聽聽，那男人嘴裡能吐出什麼好話。」
梅爾巴諾不悅的微眯雙眼，示意賈蘇爾繼續帶路。賈蘇爾行了一禮，領著兩人繼續通過辦公大樓與機場間的連接空橋。困惑的烏斯塔德想發問又不敢，只能靜靜跟在後面，直到賈蘇爾為他們打開餐廳大門為止。
然後——門內的景象讓兩人僵在原地。
賈布取代了納賽爾的位置，被其他人圍在中間。那些曾經在對練中被他教訓的商隊成員，如今熱情地搭著他的肩膀打鬧。不知情的外人可能會以為他們本就是感情甚篤的朋友。
捧著茶杯的納賽爾滿臉欣慰的坐在旁邊，儼然一副慈祥長輩觀望年輕人們和睦相處的模樣。當他發現呆立在入口的梅爾巴諾等人，笑著主動迎上前來。
「早哪，梅爾巴諾、烏斯塔德。你們的臉色看起來有些疲憊，快找位置坐下，用美味的食物來療癒身心吧。」
「⋯⋯好的。納賽爾先生，這是什麼情況？那男人究竟⋯⋯」
「這個嘛，賈布只是真誠地和大家交談了一番。比起口頭話語，肉體語言和美酒似乎更適合讓男人們敞開心扉互相理解呢，呵呵呵。」
梅爾巴諾沉默了。
她無視旁邊一臉羨慕又遺憾的烏斯塔德，開始懷疑古老民族中是否有未被記載於歷史的魅惑能力，才會營造出這等讓她懷疑常識的魔幻場景。
——嗯，梅爾巴諾有這種感想也無可厚非啦。昨晚確實上演了一齣精彩好戲。
奶茶事件揭露步恩畢穿著高級魔道具後，男人們都變得相當鄙視他，認為他只是個靠裝備在對練中裝腔作勢的空架子。步恩畢反過來利用這點，把鎖鏈藏進靈魂、打起赤膊，提出再和大家認真對練一次的請求。
這次沒有規則限制，想教訓他的人當然絡繹不絕。步恩畢也不再客氣，意思意思讓個三拳就直接把人揍飛，最後演變成了華麗的群毆大賽。結果依舊是步恩畢單方面的勝利，不過互有來往的肉體語言反而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賽後的重頭戲，則是莉芙贊助的「門納島群珍釀」——裝進普通玻璃瓶、產自庭之北區的各種美酒 。
伊薇特當初送給莉芙的禮物中，有著成箱收藏品等級的酒。由於蒼教過那些酒作為「通用貨幣」的價值，莉芙便留了一部分在儲物手環裡備用。雖然那些酒對現代的人類種而言價值驚人，但對不能喝酒的莉芙來說只是消耗品，用起來一點也不心疼。
於是，這些蘊含魔力的高級美酒造就了一場入口即醉的狂歡盛宴。趁著酒精催化感性時，步恩畢開始講述自己與妻子的往事。連同賈蘇爾在內的十幾個大男人流淚大哭的場面相當壯觀，某種意義上讓驚嘆不已的莉芙學會了酒的威力和危險性。
不過，美酒說到底只是消除距離感的輔助道具。儘管刻意隱去重點，步恩畢說那些故事時依然放入了滿懷真心的緬懷與悼念，才能如此深刻打動同為人類的他們。就和苦痛而窒息的結局一樣⋯⋯那段美麗而幸福的回憶，同樣是構成他執念的深刻過往。
⋯⋯唉，我還是把視界拉回現在吧。原本圍在步恩畢旁邊笑鬧的人終於發現陷入沉思的梅爾巴諾，紛紛站起來行禮。
「梅爾巴諾大人來了！」
「梅爾巴諾大人，早安！」
「梅爾巴諾大人，請用主位！」
被讓出來的位置確實是主位。同時，也是步恩畢對面的座位。
笑吟吟的梅爾巴諾走過去，入座時舉起空茶杯重重叩在桌上。穿透整個餐廳的清亮聲響彷彿某種開關，瞬間將一切全部靜音。
她將出現裂痕的茶杯隨意扔給某個隊員，用不加掩飾的嘲諷笑容與眼神狠瞪面前的巨漢。
「一大清早真是熱鬧呢。我很好奇，大家怎麼都圍著你呢？你該不會有什麼魅惑人心或洗腦的能力吧？賈蘇爾甚至為你辯護，說你那些無禮的舉動背後有複雜的緣由，能不能說給我聽聽啊？」
旁邊有幾個人躊躇著想要發言，步恩畢舉手制止了他們。他直直盯著梅爾巴諾的臉，靜默片刻後長呼出一口氣。
「⋯⋯我的亡妻也叫梅爾巴諾。你和她有著相似的外貌。」
「亡妻？」
眼前這個糟糕男人已經娶妻的事實，讓梅爾巴諾相當訝異。雖然很想諷刺幾句，但牽涉到亡者的嚴肅話題打消了她的念頭，認真聆聽接下來的話語。
「除了相貌之外，你和我妻子可說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所以，每次一見到你⋯⋯我就會覺得有某個陌生人正試圖毀壞我心中妻子的形象，對待你的態度也下意識變得粗魯。但我自己清楚，這不過是差勁又不講理的遷怒。」
步恩畢彎下腰，以低於梅爾巴諾視線的角度深深低頭。
「我要再對至今所有無禮之舉道歉一次。你作為商隊主人的待客之道無可挑剔。我很感謝你對納賽爾先生和我的各種照顧。」
從解釋緣由的言辭到道歉的姿勢，步恩畢在形式上都做得相當得體。
正因如此，梅爾巴諾沒有立刻接受。她依然心存警惕，繼續觀察他的神態。
「先抬起頭吧。你這幾天都沉默寡言，現在倒是能言善道嘛。難道之前都在偽裝自己嗎？」
「之前我不想和你或你周圍的人說話。不過，觀察烏斯塔德和商隊成員相處的情況後，我已經知道你們是值得交心的對象。所以我也會像對待烏斯塔德那樣，真誠對待商隊的大家。」
「賈布先生⋯⋯」
知道自己作為和解過程的一環，烏斯塔德看向步恩畢的眼神和語氣充滿感動，好感度翻倍飆升。被熱情注視的步恩畢後背發涼，再次對他和阿瓦米爾越發接近的小狗形象感到頭痛。
步恩畢的個人感想先不論，現場的氣氛倒是因此變得溫和許多。梅爾巴諾的臉色也隨之緩和下來。
「好吧，我接受你這次的道歉。那麼，你可以正常叫我名字了嗎？」
「不，我依然覺得你的臉和名字搭起來很噁心。所以會繼續叫你瑪希拉。」
「還真是謝謝你這麼直白呢！又想透過擅自改名的行為來貶低我？」
「我沒有在貶低你。『瑪希拉』是個偉大的名字，聯繫著瑪希拉・亞拉什米在厄回的傳承。」
梅爾巴諾愣了一下。原本被一句話拉到頂點的怒氣，又被一句話迅速撫平。
「瑪希拉出身於不擅戰鬥的卡勒斯一族，卻是勇猛果敢的將軍。除了在無數戰役中取得豐碩的戰果外，同時還是一位優秀的母親。她為拿弗卡坎養育了一對聰慧的兒女，用自己的生命為厄回奠定了建國之礎。於公於私，我都打從心底敬重瑪希拉・亞拉什米。」
「是、是嗎？沒想到你的腦子並非空有肌肉，也有些基本的學識呢。」
瑪希拉・亞拉什米作為偉大的厄回建國王之母，其名諱不但是厄回女性的常用名，對繼承王族血脈的梅爾巴諾而言還有著特別的意義。她每年都會在國慶祭典上一同祭祀這位祖先，相當崇拜同為女性卻留下諸多歷史偉業的她。
梅爾巴諾原本非常厭惡對方擅自替自己改名，將其視為侮辱之舉。不過知道取名的緣由來自對祖先的崇敬後，她對這件事的反感逐漸消失，好感度從負數變回個位數。
「你與她有相似之處。家族提供金錢與人脈支持你經商，卻不代表作為商人的談吐與歷練可以只憑那些塑造出來。你沒有被自卑或傲慢這些情感牽制腳步，而是盡可能善用身邊的一切來磨練己身。現在的你不到二十歲，卻已經有帶隊遠行的膽識、與年長商人單獨周旋的魄力，證明你心志堅毅。所以我才說你更適合『瑪希拉』這個名字。」
「你這人⋯⋯還真是奇怪呢。之前罵我噁心，現在卻不吝於讚美我。」
不斷疊加的讚賞之詞，讓梅爾巴諾變得有些扭捏。而且這些讚美精準的命中了梅爾巴諾想被人認同內在的渴望，語調中不自覺透出一絲羞赧。
「不過，名字掩蓋了一切優點。我真心建議你從現在起改名。」
「多謝你的建議，不過容我拒絕！比起獲得你的尊敬，我更喜歡自己原本的名字。」
「那就繼續毫無保留的討厭彼此吧。不必再對我客氣或使用敬語，反正我不會叫你的本名。」
「是嗎？那我絕～對不會對你客氣的。到首都之前多多指教了唷，抹布。」
「用皇國官話罵人的方式很有創意。今後請多指教，瑪希拉。」
「彼此彼此，抹布。」
剛過半的好感度又跌回個位數了呢。就算不用觀測內心，也看得出皮笑肉不笑的梅爾巴諾現在很想朝玩弄少女心的步恩畢臉上來一拳⋯⋯
另外，該說步恩畢非常識相嗎？他確實很尊敬瑪希拉，但剛才對瑪希拉的評價中故意省略了一項——如同母獅般的狂暴性格。要是照實講出來，現場肯定會刮起一陣腥風血雨。
不遠處的烏斯塔德感受到那兩人之間再度燃起的險惡火花，忍不住搓了搓肩膀。他努力抑制心中再度升起的不安，朝身旁一臉輕鬆的老學者探問。
「納賽爾先生，他們兩位那樣沒問題嗎？」
「呵呵呵，無需擔心。要是真演變成物理性的爭執，我會直接把賈布打趴。」
「這樣好嗎？起碼要先釐清對錯⋯⋯」
「沒問題，這是賈布自己提出的方式。他說自己挨上幾下不痛不癢，重要的是快速解決紛爭。此等為淑女著想的心思，讓我相當感動哪。」
摸著假鬍子的莉芙發出「呵呵呵」的招牌笑聲，頓時讓烏斯塔德無言以對。
「⋯⋯納賽爾先生和賈布先生⋯⋯都好強啊⋯⋯」
烏斯塔德不自覺發出的喃喃低語，得來了所有男性成員們的一致點頭贊同。
⋯⋯⋯⋯
在指引下乘上飛空艇的莉芙，一進到專用客房後就迫不及待解除納賽爾的偽裝外貌。她興奮地把臉湊上窗玻璃，體驗從飛空艇的視角俯瞰地面的感覺。
「步恩畢，這是我第一次乘坐大型飛空艇！雖然以前有被蒼載著飛越海洋的經驗，但待在這麼大的房間裡，就像在陸地上乘坐郵輪一樣呢！」
「你能開心就是好事，小公主。厄回境內有許多來自北脊山脈的暗流與河川，植被維持得很豐富，所以不會像開車時只看見黃沙堆成的地平線喔。」
步恩畢在小廚房裡熟練地準備好熱茶與甜點，端到窗邊的茶桌上。香甜的氣味引得莉芙自動回頭，乖乖坐到沙發椅上，將一塊鑲滿鮮綠碎果的果仁蜜餅放進嘴裡。
「嗯，好吃。厄回的果仁蜜餅和烏塔瑪瑪有點像，都喜歡加很多新鮮堅果呢。」
「畢竟兩國發展農業的條件都不錯啊。就口味方面，我倒是比較喜歡厄回的作法。」
「那就坐下來一起吃吧。你已經按照計劃順利和梅爾巴諾和好了，值得慶祝一下。」
「不是和好，是解決爭執的起因。這只是為了保證前往厄回的路途順利，我可沒打算和那女人繼續變親近⋯⋯」
「好啦好啦，坐下來嘛。讓我來主持午餐前的點心時間嘛～」
「知道啦，小公主。」
儘管語氣無奈，步恩畢還是照著莉芙的話老實坐下。莉芙開心的笑了起來，用扮演納賽爾時無法展露的魔力操控來移動物體，替步恩畢倒茶並遞上擦手巾。
「算起來，步恩畢成為幽魂使的時間點和厄回建國的年代只差一百年左右，應該聽過很多法爾札德王時代流傳的軼事吧？我特別好奇你尊敬的那位瑪希拉將軍有什麼樣的事蹟呢。」
「小公主，百年對人類來說不能用『只』來形容喔。那已經是足以橫跨一個家族三到五代族譜的時間長度了。而且戰亂時期容易留下許多虛構又誇張的傳說，我更建議你直接到厄回的大圖書館查閱資料。那裡收錄了包含正史與野史的詳盡文獻。」
「虛構又誇張嗎⋯⋯？」
莉芙試著從紀錄中調閱幾份世界曆時代戰爭時期的紀錄，用來當作對照。
那些紀錄的內容多半記載著氣候、地理變化或人口消長的宏觀資訊，比較微觀的資訊則是有一定規模的歷史事件或知名人物的生平。這些形式上準確而單調的資料，現在反而讓莉芙覺得無趣。
她讓幾個抱枕移到自己身邊，佈置出聽故事的舒適環境。一切準備就緒後，莉芙抬頭看向默默啜飲熱茶的步恩畢。
「那樣也沒關係喔。泛尤黎塞以前說過，神話時代的歷史必須保留「神祕性」，所以才模糊不清又充滿各種想像空間。那麼，黎瑟曆的歷史也可以用這種特性來創造故事吧？我想聽步恩畢發揮想像力的有趣故事～」
「小公主，你扮演的『納賽爾』是名睿智的考古學者。我擔心你聽了故事以後容易和真實的歷史混淆，產生多餘的破綻⋯⋯」
「『納賽爾』的人設是熟悉世界曆歷史的學者，就算不熟悉黎瑟曆的歷史也說得通。別擔心，我已經想好和梅爾巴諾解釋的說辭了！」
「⋯⋯這樣啊，小公主真是思慮周全。好吧，那我就說些瑪希拉・亞拉什米的傳奇故事。」
用盡各種理由逃避的步恩畢，終於敗在莉芙飽含好奇心的閃亮視線下。
為了不讓莉芙對瑪希拉留下太好的印象，他想著乾脆講述那些誇張到不像史實的事蹟，強調她被比喻為「母獅」的兇狠形象。例如在戰前叫陣時直接氣死敵軍將領、將專門擄掠年幼少女的一夥沙匪全數閹割、踩爆意圖玷污軍官女眷的使者下體——
步恩畢沉默幾秒，把最後一個故事從腦海裡排除。雖然結果大快人心，但他實在不太願意去回憶那個自己和拿弗卡坎看了都夾緊大腿的恐怖場面。
「？步恩畢，你怎麼了？」
「哦，我只是在想要先講哪個故事比較好。不如就先從她不費一兵一卒，罵死敵人的故事開始——」
飛空艇突然傳來劇烈震動，客房內的物品隨著大幅晃蕩起來。
莉芙急忙操控茶壺與點心浮到空中，順便清潔那些潑到地毯上的茶漬。步恩畢透過窗戶看見沙土飛揚的景象，一把抱起莉芙放上與地板相連的固定椅，為她繫好安全帶。
「——各位親愛的乘客，這是機長廣播。由於駐軍發佈了魔獸侵襲警報，因此本機將提前起飛。請在固定座位上繫好安全帶，靜候離地通知。重複一次，這是機長廣播⋯⋯」
重複響起的廣播，讓莉芙好奇地將空間感知拓展出去。
從都市周邊沙漠竄出的沙蟲蠕動著身軀靠近，不斷撞擊高聳的城牆；駐守的士兵啟動魔導炮，將靠上城牆的沙蟲炸開。從天空接近的一群飛蜥張開血盆大口，打算襲擊聚集人潮與食物的市場；不過防空炮立刻進行掃射，讓牠們重重墜落地面。行人像是習以為常般快步躲入建築，店家拉起具有一定厚度的閘門，避免被流彈或高空墜物波及。
飛空艇內大部分的乘客都已經就座，隔壁客艙內的梅爾巴諾正一臉嚴肅的和烏斯塔德與賈蘇爾談話。駕駛艙內的機長與其他機組員正忙著準備起飛程序，下方機艙內的組員架好輕型魔導炮，一副嚴陣以待的模樣。
收回感知的莉芙抬頭看向已經坐到身旁的步恩畢，輕輕拉扯他的衣袖。
「步恩畢，原來北荒也像南荒一樣有沙蟲和飛蜥嗎？牠們的體型就像營養不良一樣瘦弱，為什麼大家那麼緊張？『魔獸』是人類種對牠們的統稱嗎？」
「營養不良？嗯⋯⋯小公主會有這種看法很合理。實際上是反過來喔。」
「反過來？」
「先解釋小公主的第一個和第三個問題吧。天炎大陸因為地脈流動過於旺盛，許多不具智能的野獸也能使用魔法，久而久之人們就慣稱為『魔獸』。據說世界曆時代的魔獸分布很平均，不過古老民族擾亂大地的平衡與地脈流向後，大荒漠的魔獸就集中到與皇國相接的北側土地上了。」
「原來如此。那，第二個問題的答案又是什麼呢？」
「南荒的魔獸都是生存競爭中的勝者，只要一隻就足以毀滅人類的都市。小公主現在看見的那些『瘦弱』的魔獸，其實才是正常的體型。而且沙蟲和飛蜥的組合不好應付，飛空艇這麼急著起飛，大概是為了升到飛蜥無法追上的高度吧。」
「南荒遇到的生物，一隻就可以毀滅都市⋯⋯？」
回想起南荒沙漠的旅途，莉芙越發疑惑。
生存在地下的生物體型驚人，晚上的移動速度也很快。不過，使用存在遮蔽的兩人幾乎沒被發現過，反而有很多坐在牠們頭上移動的有趣經驗。就算被發現了，利用空間跳躍也能立刻移動到安全的位置。
因為這些經歷，聽了說明的莉芙依然不太能理解「魔獸」對人類種帶來的威脅性。對她來說，魔獸只是些體積龐大的有趣生物，遠遠比不上那些能說話卻無法溝通的火之異人危險。
「小公主，臉上的疑惑太好懂啦。不必勉強現在去理解，反正接下來包含厄回在內的五個國家都有普通魔獸出沒，接觸多了自然會明白。」
步恩畢看見那張小臉上滿是糾結，不禁笑著揉了揉莉芙的頭。溫柔的力道驅散了莉芙的迷茫，抬頭回以燦爛的笑容。
「我知道了，步恩畢！等起飛之後，我們再繼續甜點時間吧。」
「當然沒問題⋯⋯哦？小公主，固定住茶壺，不然可能會灑出來。」
「好～」
莉芙依照步恩畢的吩咐凍結空間，安靜的一起坐著等待。
數秒後，飛空艇底部傳來轟然作響的引擎聲。在一陣比之前更劇烈的晃動中，驟升的重力將客房內未被固定的物品甩得亂七八糟。窗外有幾隻飛蜥試圖爬上外殼，不過牠們的速度趕不上急速攀升的機體，很快就不見蹤影。
等窗外的天空開始與雲朵齊平、引擎聲逐漸消退時，離地通知終於響了起來。解開安全帶的莉芙興奮地跳下椅子，讓滿屋散亂的物品跳舞般各歸原位。
「步恩畢，第一次搭大型飛空艇比我想像中還刺激呢！但是很有趣！」
「我也這麼覺得。待會那女人應該會來關心我們的狀況，得麻煩小公主先準備好偽裝。」
「沒問題喔。在那之前，步恩畢先吃一塊點心吧？剛才你坐下沒多久就起飛了。」
「小公主真體貼呢。我就不客氣啦。」
步恩畢打量那精緻的外表，而後一口咬下。
與多層餅皮一同化開的除了香濃的蜂蜜與甘甜的堅果外，還有一種淺淡的玫瑰香氣。既陌生又熟悉的味道，稍微勾起了他的鄉愁。
⋯⋯儘管即將前往之處，並不是他真正的故鄉。
「真好吃！商隊裡的廚師手藝果然一流，這甜味能讓人徹底打起精神呢。接下來，我們繼續認真扮演『納賽爾』和『賈布』的角色吧。」
「嗯！今天也要加油～！」
再次掛起爽朗笑容的巨漢與小女孩相視而笑，將自己的過去用那溫柔的態度掩藏起來。
厄回的軍用飛空艇在高空中平穩飛行，朝著預定路線持續前進。
作為目標的水之都矗立於遠方，身影明確而清晰。
然而，前方的道路依然深陷於無數變動的可能性中，撲朔迷離而不知其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