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話 北脊山脈
積雪半掩的山道，被各種雜亂車軸痕、蹄印與鞋印踏出黑色的地面，在沒有圍欄的懸崖邊自然畫出界線。一前一後結伴走在道路上的兩人——以護衛與寡言魔法師的外貌顯於人前的步恩畢與莉芙，正準備前往下一個山村。
兩人將這些村子當成中途休息站，準備在冬季結束時穿越北脊山脈進入亞札的領土。入冬後來往的商隊或行人變得稀少，不過一天內仍不免遇上幾次。因此四下無人時，得以擺脫寡言設定的莉芙總是會纏著步恩畢聊各種好奇的事。
「步恩畢，北脊山脈的環境對人類種來說很艱險吧？沒辦法用機械車，只能用馬車或牛車搬運貨物，可是每座山的村子歷史都很悠久。為什麼要在這種生活不便的地方定居呢？」
「其實北脊山脈最初是異人的住處。異人離開後，先是某些古老民族在此建立勢力，接下來又有不少躲避戰亂的人搬遷到山中⋯⋯如此反覆多次，才形成現在的規模。最古老的村落，應該是在三千七百多年前建成的。」
「世界曆700年左右嗎？和我感覺到的時間厚度差不多。」
莉芙是個貼心的孩子，步恩畢的體貼也不遑多讓。察覺到身上被拉扯的輕微力道後，他就停下腳步，笑眯眯地回頭望向疑惑的莉芙。
「小公主，你能用空間感知幫我確認從這裡到村子的路上有沒有人嗎？」
「？好，等我一下。」
莉芙立即將空間感知延展出去。
拉高的視野越過山道，在雲層間俯瞰覆雪的連綿山峰。稀疏的樹林散落在山間沖積平原上，除了偶爾出現幾棟用石塊疊成的簡陋小屋，剩下的便是枯黃草原與針茅交織而成的遼闊荒地。
修建在崖上的山道左曲右彎，時而與河川並行、時而與原野中的石子路相混。前方百餘公里的谷地河畔處，相對密集的方形房屋昭示了村落的所在地。從潔白的斜坡到黑土道路之間，許多黑白褐相間的圓點不規則移動著。
「路上有很多羊，不過沒有人或車喔。」
走在背後的莉芙在談話之間，一直盯著步恩畢的肩膀。掙扎片刻之後，她成功忍住跳上去的慾望，伸手抓住步恩畢外套的一角作為替代。怎麼可以這麼可愛呢。
「那好。小公主，解除偽裝坐上來。悠哉欣賞風景固然好，不過偶爾兜個風也不錯吧？」
步恩畢作勢拂去左肩的灰塵，刻意拍出聲響來表達邀請之意。
莉芙眨了眨眼，隨後臉上綻出大大的笑容。她把解除擬似形體後多餘的魔力當成推力，順勢將身體送上肩膀的座位。
「人家已經坐穩了！步恩畢，出發出發！」
「遵命，小公主！」
受魔道具加持的雙腿變成了名符其實的飛毛腿，高速奔馳的過程中自動收攏周圍的氣流，所過之處不曾揚起些許微風。那些被當成障礙跨越的羊，有些因為轉瞬而過的殘影疑惑抬頭，不過很快又繼續自在走動。
「好快喔～！村子的距離在迅速縮短！」
「哈哈哈，平地的話這點程度輕輕鬆鬆！提前預告一下，今天的下午茶有新甜點喔，小公主！」
「耶——！」
在南荒和南脊山脈通過重重考驗的步恩畢牌馱獸服務，看樣子深受信賴呢。這麼一想，所有幽魂使中能利用體型讓莉芙體驗這種遊戲的，確實只有步恩畢。烏蘭和月輕雖然都不纖弱，但還是會受限於背著或抱著的形式。
嗯，不過這樣也不壞吧？莉芙很開心，保持沉默的你應該也是認同的。北荒的扭曲程度沒有南荒那麼極端，等他們離開北脊山脈，就沒什麼機會再使用馱獸服務了。
這次的落腳處是北脊山脈中段相對富裕的村子，經營著提供給商隊與過路人的旅館，因此步恩畢沒花多少時間就佈置出舒適的休憩空間。午後在村裡轉過一圈的他，呈上了讓莉芙眼睛閃閃發亮的豐富甜點。
「住在山裡的人飲食簡單，甜點卻一點都不馬虎呢。」
「當然啦，農人的零食可是多采多姿的。他們很注重近鄰與親友間的互幫互助，村裡幾乎每家都會在廚房裡常備食物，用來招待客人。」
莉芙捻起切成小方塊的帕提薩，細細享受酥脆的口感與融化的奶香。已經熟悉如何避開莉芙關愛眼神的步恩畢，主動朝一盤切半的水煮蛋伸出手，同時把熱呼呼的折疊酥餅和奶茶推過去。
「來，這個趁熱吃最棒了。牛奶和糖我放在旁邊，需要時盡量加。」
「嗯～！謝謝！」
療癒的酥脆咀嚼聲隨即在房中響起。看著莉芙滿足的笑容，倍感滿足的步恩畢不禁多抓了幾把糖漬堅果，喝茶動作同步的一大一小各自獲得了心靈的昇華與祥和。
「看來小公主很滿意今天的點心。明天出發前，我會請村人多做一些。」
「那就麻煩你了~」
被滿滿的蜜糖與奶香滿足味蕾的莉芙，姿態變得比平時更放鬆。她摟著抱枕側躺在床上，靜靜觀望步恩畢收拾杯盤與餐桌的背影。
這時，窗外降下的大雪吸引了莉芙的注意力。她將空間感知擴展到天空之上，然後微微歪頭。
「步恩畢。進入北脊山脈後，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
「什麼事呀，小公主？」
「北脊山脈和南荒的大部分地形一樣，能感受到強烈的不順暢感。以故事書為例，不是通常會有起承轉合的完整脈絡嗎？可是，這裡到處都是『沒有開始或結束』、『中間被多處阻斷』、『只有中間的殘破片段』之類的扭曲，所以魔法或機械的能量循環特別容易被干擾。只不過，北脊山脈還沒有嚴重到不能用魔法的程度⋯⋯」
「啊——這算是古老民族自作孽吧。仗著神之子給予的力量胡亂改造大地和環境，創造出許多不合常理的『奇蹟』，結果各種自然循環被破壞的扭曲在好幾代後全都浮現出來。地脈和天流的混亂，就是其中一種扭曲的體現啦。」
「自作孽？那是什麼意思？」
解決手邊工作的步恩畢，背向莉芙坐上床緣一角。不過沒等他坐穩，翻身而起的莉芙已經迅速靠坐到旁邊，將一個大抱枕塞進他懷中。蓬軟的棉花觸感傳到手上時，步恩畢不禁莞爾。
「用實例來說明比較好懂。小公主，你有看過關於『葉格萊艾』這名稱的世界紀錄嗎？」
「葉格萊艾⋯⋯？步恩畢的姓氏嗎——」
世界曆2312年。
伊亞斯希爾・葉格萊艾率領蘇利一族征伐，融合數個古老民族後，將南脊山脈南側至東部海域的區域據為領土並建立哈里弗雷帝國。
黎瑟曆114年。
哈里弗雷帝國的末代皇帝凱伐亞特・葉格萊艾，率領臣民遷徙至北荒。
「紀錄上的伊亞斯希爾、凱伐亞特都是皇帝耶。步恩畢生前的身份很尊貴嗎？」
「一點都不尊貴啦。伊亞斯希爾是幾百代前的遠祖，到了凱伐亞特已經是末代，國家的結局不難想像吧？蘇利人搬到北荒後，就成為了一支隱於偏僻荒村中的少數民族。」
「可是，姓氏流傳了下來。」
「這個嘛，蘇利人其實沒有姓氏。『葉格萊艾』是特殊的稱號。不過那不是現在要說的重點，以後有機會再向小公主解釋吧。」
對上直直盯著自己的清澈紫瞳，步恩畢忍不住輕輕揉了揉那顆小腦袋。看著莉芙伸手確認其實沒有被弄亂的頭髮，他愉快的咧開了嘴。
「接下來說的是我曾經從長老那裡聽來的故事，小公主可以理解成古老民族後裔對歷史的其中一種解讀。反正如果有謬誤，老大一定會直接糾正。」
「包含蘇利一族在內，過去曾同時存在數百支古老民族。他們的始祖都身承神之子賜予的『祝福』，這些祝福藉由血脈傳承。能夠行使祝福之力的繼承者，背負著讓大荒漠的居民過得更好的使命。」
「他們的力量多種多樣。有能將污泥化為清泉、創造堅固結界的輔助者，也有操控天候、用自然之力摧毀敵人的守護者。他們分散在南荒與北荒各地，透過聖山維持著彼此的聯繫。」
「有一天，紅翼的神之子們對各族的先祖們傳達了將要離開這片大地、前往天上都市的神諭。面對人們的不捨，心懷慈愛的神之子贈與各族和祝福相應的神器。留下慎用神器來應對危機的告誡後，神之子們便展翼離開了大荒漠。」
「在各族的齊心協力下，大荒漠迎來了最為興盛繁榮的時代。在跨海而來的異鄉人口中，大荒漠被形容為『黃金之海』，幾乎所有人都生活在富足之中。但是，天上都市的墜落掀起毀滅的怒濤，席捲了整個世界。」
「儘管人民在黃翼的神之子守護下平安無事，災難平息後的大地卻開始出現異狀。樹木枯萎、泉水乾涸，肥沃的土地變得貧瘠，城鎮被狂暴的風沙掩埋。繼承祝福的傳承者們運用神器來壓制異象，然而這卻是另一種災難的開始。」
「最初的異象被成功壓制後，傳承者們遺忘神之子托付神器時的囑咐，四處濫用神器與自身的能力來重整大地。虛假的繁榮僅維持短短數十年，而後不可逆的崩壞便依次降臨在南荒與北荒各處。」
「原本在南荒與人類和平共處的火之異人，在越趨炎熱的沙漠中變得狂暴，將大半土地化為焦土。分隔南北的聖山徹底化為有去無回的魔山，阻斷了北荒之民與南荒之民來往的陸路。最後，先祖們不得不放棄在南荒建立的故鄉，搬遷至尚能容許人類居住的北荒。」
「最後，南荒之民徹底融入了北荒。這就是蘇利一族的長老傳承的故事了。」
故事結束後，莉芙的小掌聲「啪啪啪」響了起來。
「好厲害，原來步恩畢這麼會說故事！」
「哎呀，被小公主誇讚真不好意思～我只是把長老的故事稍微改編一下，」
「這次說故事的方式給六十五分。」
「真的假的，老大評價這麼高？」
「前人的故事佔六十分。」
「我可真是謝謝您的高評價，老大。」
步恩畢並不意外上司給自己低分，不過還是沒好氣的吐槽了幾句。已經習慣把這些對話當成故事佐料的莉芙把鎖鏈放上抱枕，再將下巴靠上去，用更親暱的距離和泛尤黎塞聊天。
「泛尤黎塞，各種扭曲山脈是因為古老民族濫用神器與力量導致的吧。所謂的神器，是紅翼的爺爺奶奶們做的魔道具嗎？」
「那些魔道具注入了微弱的紅翼權能，威力強大但使用次數有限。天機選中的人確實是逸才，但她低估了那些人的奉獻之心，也低估了那些後代的愚蠢。」
「奉獻，嗎？」
意思是，古老民族的先祖其實幾乎沒用過神器。因為他們想盡可能把這些力量留給後代。
可是神器保存得太好，那些後代反而一口氣使用過度，給大地留下不可逆的扭曲⋯⋯？
唔⋯⋯這樣先人的美意就完全白費了吧。積累那麼久卻回到原點，不是沒有意義嗎？
「就算浮界的痕跡消失，幽界依然會記錄一切。」
「原來如此。只要被記得，就不會沒意義了吧。」
「紅翼的權能是『消滅』，可以直接對實體物質或無形法則產生影響，所以能夠創造奇蹟。但紅翼的力量源自於我，因此無論消滅什麼，都不會影響我對這個世界的認知與世界紀錄的完整性。」
「哦哦，聽起來好厲害～泛尤黎塞果然非常了不起。」
「能被莉芙稱讚，我很開心。之後有空就叫步恩畢繼續為你講述古老民族的故事吧。」
正在搓雞皮疙瘩的步恩畢聽到自己被點名，有些慌張的將視線轉向鎖鏈。等他看到與莉芙小臉相貼的上司後，身上的雞皮疙瘩又多冒一層。
「不⋯⋯不是，還要講啊？由老大來講解，不是更清楚正確嗎！」
「莉芙已經稱讚過你說故事的能力。不允許偷懶。」
「之前叫我練習，原來在這裡等著我？好吧，反正有老大在就不怕講錯。留有異能的古老民族其實沒剩多少，現在幾乎都作為『撒加敦』分散在沙漠中，厄回是他們的大本營。等抵達厄回，我再給小公主講講其中的緣由。」
「好喔～！啊，步恩畢也要貼臉嗎？」
「容我婉拒。不是人型的老大就算了，請小公主務必把這種親密接觸的機會留給雷。」
「好吧～」
在甜點與故事的效力疊加下，心情變成一百分的莉芙開始摟著抱枕在床上滾動了。
露出苦笑的步恩畢自動把身體和手當成欄杆，防止莉芙不小心滾下床。你不覺得這和他生前照顧主君子女的模樣有相似之處嗎？過去是單純陪玩的保姆，現在變成料理、打掃與說故事樣樣精通的全能保姆了呢。
話說，剛才步恩畢說故事時故意省略了一件事呢。南荒之所以徹底變成無人地帶，和南荒之民離開前抱持著「既然不得不離開，就不容其他人再度染指」的偏激想法有關。如果莉芙對細節有興趣，以後自然會再去幻輪之殿翻找紀錄吧？你的書庫使用率，未來或許會超大幅提升～
⋯⋯⋯⋯
通過北脊山脈中段後，道路的簡陋度與危險度驟然陡升。莉芙和步恩畢在路上遇到人的頻率從一天幾次變成幾天一次，與山羊、野牛或大鷲等動物玩耍的機會逐步升高。
沿途經過的村莊，明顯變得比之前停留的地方破落許多。為了讓旅途更加順利，步恩畢有時會拿出空間內預備的一些日用品，充當行商和村民交易。維持寡言人設的莉芙自然也沒有閒著，旁觀時把各種交涉情況與談話技巧全都記了下來。
冬季過半時，兩人已經前進到北脊山脈三分之二的位置。越過前方的最高峰，之後便是一路往下的山道，同時也代表要先走過最高聳險峻的一段路。因此，兩人暫時回到了攀登南脊山脈時那種全程由步恩畢帶著走的模式。
再次坐上肩膀專用座位的莉芙心情非常好。被搬運的她除了維持暖氣防護罩、用空間感知替步恩畢確認前方路況，幾乎不用做其他事，還可以邊吃點心邊和步恩畢聊天。
按照預定計劃，今天將會抵達位於高峰深處的代表村落——帕斯圖瓦。現在距他們離開上一個村子已經過去數天，莉芙將最後一塊牛奶糕放進嘴裡，享受牛奶與開心果的香味。
「這裡的人真的都好擅長做甜點喔。步恩畢，我好期待下一個村子的點心～」
「別急，天黑前應該能到。最近幾天的天況不錯，不用擔心刮起暴風雪。」
「今天的天空確實很清澈呢。陽光也把前面的路照得很清楚——」
突然間，莉芙的表情變得困惑。她拉了拉步恩畢的圍巾，示意他暫時停下。
「步恩畢，有路壞掉了耶。似乎是落石砸壞的，在前面一公里的地點。」
「落石嗎？我知道了，到了附近再觀察地質吧。」
步恩畢稍微放慢步伐，讓自己維持在隨時能應付意外的警戒狀態。越過幾個彎道與轉角後，出現在兩人面前的是一條豁然開朗的直路。透過清晰的視野，步恩畢看見了莉芙所說的損壞路段。
原本能容下一輛貨車的道路被鑿出巨大的缺口，變成只能單人步行的險道；路上四處散落不規則的石塊，卻沒有一塊符合缺失的路基大小，證明砸道路的大石已經滾落谷底。
「小公主，你先下來。」
「好～」
步恩畢蹲低身子，隨後莉芙便聽話的跳到地面。他拿出凳子示意莉芙先坐下休息，獨自走向崩塌處確認情況。
當他來到近處，立刻看出了許多從遠方無法確認的細節。一些粉碎的木片與飛濺的黑色血跡以缺口為起點，呈放射狀散落各處，幾乎與黑土融為一體。步恩畢轉動腳步，順著幽魂之鏈指引的方向朝懸崖邊緣望去。視線觸及谷底時，司空見慣的怨氣讓他瞇起雙眼。
步恩畢立即掉頭往回走。等他在品嚐小餅乾的莉芙面前蹲下時，臉上已經是一如既往的溫和笑容。
「抱歉啊，小公主。我得先去谷底回收靈魂，你在這裡再稍坐一會吧。」
「谷底？步恩畢要飛下去嗎？」
「我又不會用魔法，當然是用爬的啦。放心，用雷的魔道具一兩分鐘就能到底。小公主就在這裡邊吃點心邊欣賞風景，我很快回來——」
「等一下。」
從凳子上跳起來的莉芙立刻切換視界範圍。
在道路缺口附近，她看見好幾條顯眼的黑色命軌從谷底延伸而上，直朝道路另一頭而去。順著空間感知，她發現黑線深入數十公里外半掩於冰雪之中的農村，與好幾戶人家相連。
「步恩畢，我和你一起去。我可以帶著你用風魔法降到谷底，這樣既快速又安全。雖然需要凝聚好幾倍魔力，但這種程度我還能負擔喔。」
意料之外的提案，讓步恩畢有些為難的皺起眉頭。
剛才他運用司刑的力量查閱紀錄，已經確認近一週前有輛貨車被落石砸落。雖然他從烏特諾瓦的記憶裡知道莉芙接觸過許多橫死之人的怨念，但依然不太想讓她接觸這種事。
「不，小公主還是在這裡等比較好。整輛貨車摔下去，周圍可能有點亂⋯⋯」
「原來如此，屍塊應該散得亂七八糟吧。別擔心，我在克希弗亞大陸見過很多種類的屍體！雪地中的屍體相對乾淨，屍臭的問題也不大——」
「停！停停停！！不用說得這麼直白啊，小公主！！！」
啊～啊，這可真是完美的失意體前屈姿勢。原本步恩畢想模糊帶過細節，但莉芙看出了他的顧慮，反過來用自己的屍體見聞錄寬慰他⋯⋯遭遇意外情況的內心崩潰感，果然和烏特諾瓦很相似呢。差別在於步恩畢不需要什麼形象，可以表裡如一。
不過，我們的專業大叔保姆是不會因為這種小打擊而氣餒的！他立刻重整旗鼓，燃起「要隨時成為可以依靠的對象」的謎之鬥志，恢復了平常的姿態。
「知道了，我們一起下去。但小公主在肩上看著就好，雜事全部由我來處理，可以吧？」
「嗯，放心交給我！我會讓步恩畢輕飄飄的降落！」
莉芙燦爛的笑容，讓步恩畢內心五味雜陳。既對她在克希弗亞大陸成長的過程感到憐惜，又對她的堅強與體貼感到欣慰。為了緩解這種心情，他揉了揉莉芙的頭，將她放到肩上。
「那就走吧，小公主。早點解決這件事，才不會耽誤到你的晚餐時間。」
對自由落體無所畏懼的步恩畢，毫不猶豫的朝懸崖大步躍出。
劇烈的風聲在兩人耳邊呼嘯，不過很快就被溫柔的氣流取代。一如莉芙所言，步恩畢高大的軀體如同羽毛般輕盈落地，穩穩踏在崎嶇不平的岩地上。
他們降落的地點，剛好在貨車附近。損壞的木板車架、碎裂的防水布與箱子四散一地，僅剩骨架的馬屍橫躺在貨車殘骸旁。不遠處有幾隻兀鷲和禿鷲正在低頭啄食，中間凸起的白色骨頭格外醒目。
步恩畢伸出右臂，幽魂之鏈迅速朝四面八方延伸。猛禽們在無形的威壓下驚惶飛離，把吃剩的食物留在原地。鎖鏈延長到數百米開外的小樹林後便停下，自動收回步恩畢臂上。
「共五個人。有被落石當場斃命的傢伙，也有在谷底撐了一小段時間的可憐人。這些貨物已經被野獸糟蹋過一遍，某些不能吃的倒是沒事。」
步恩畢用鎖鏈當作搬運工具，簡略檢查了一遍狼藉的殘骸。看著和碎骨相混的成捆柴火，莉芙抬頭遙望數條黑色命軌延伸的盡頭。
「步恩畢，這些貨物應該是要送往帕斯圖瓦村，我們順便搬過去吧？雖然有點吃力，但我可以讓遺體和貨物全都飄回山道上。」
「小公主，我不建議這麼作喔。按我觀察的結果嘛⋯⋯當作沒看過這堆殘骸，直接前往村子是最好的做法。」
「可是，前面的村子裡有人在等他們回去！我看到了黑色的命軌！」
「命軌？啊，烏特諾瓦記憶裡提到的情況嗎⋯⋯」
步恩畢瞄了一眼莉芙胸前的鎖鏈，但沒有收到任何靈魂傳聲。理解自家上司不打算介入這件事後，步恩畢有點困擾的抓了抓頭。
「那個啊，小公主。要是我們管了這件事，百分百會有麻煩纏身喔。即使如此，你還是想管嗎？」
「咦？」
氣勢滿滿的莉芙頓時愣住了。低下頭的她，像極了剛破土探頭就折腰的小幼苗，整個人陷入肉眼可見的苦惱中。
良久之後，終於抬起頭的莉芙臉上滿是與可愛外表不符的悲壯。她把兩隻小拳頭舉在胸前，像是在試圖激勵自己。
「如果⋯⋯會給步恩畢帶來困擾，就不管了。我、我會努力裝作什麼都沒看過！我們回上面吧！」
「——」
超乎預料的反應，讓步恩畢為之愕然。
他先是捂住臉，隨後忍不住發出愉快的大笑。
「哈哈哈！小公主太率直了！別露出那種表情嘛，我可沒說不管啊。」
「但是，步恩畢剛才說⋯⋯」
「有最好的方法，不代表要跟著照做。我可不是事事遵循理性的傢伙喔？比起不近人情的理想結果，我更願意選擇小公主不會難過的做法。不過，過程倒是需要斟酌。」
步恩畢摩挲著下巴沉思，片刻後彈了一下手指。
「有了，先定好基本方針吧。第一，我們只是過路的旅人，盡量避免和村民進行利益交換以外的交流行為。第二，必須在普通人類的能力範圍內行事，使用魔法時也一樣。能做到嗎，小公主？」
「嗯，我聽步恩畢的指示！」
「很好。那麼，接下來——」
作為幽魂使的步恩畢，看不到莉芙視界中的命軌。不過，熟悉大荒漠各處地形的他，依然能透過冰雪重重的山嶺準確鎖定村子的方向。
「我們回到上面，直接前往帕斯圖瓦村吧。記得要盡量扮演高冷神秘的『主人』喔，小公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