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話 維切利帝國
微風拂過碧藍的湖面，帶起陣陣漣漪。圍繞湖水建造的小鎮寧靜而安詳，除了綠葉摩挲聲和偶爾伴奏的蟲鳴鳥叫，便只有細碎的午後新聞播報聲。
某座臨水的度假小屋也吹進了清涼的風。微風透過木窗揚起半透的白紗簾，同時吹亂了銀髮女孩的髮梢。
身著輕便夏裝的莉芙稍微理順頭髮，再次哼起不成曲調的旋律，整理擺放一地的物品。
旅程中累積的紀念品越來越多，為了不和哥哥的物品混雜在一起，她認真依照時間地點分類，再放回手鐲空間中。
即使只看背影，烏特諾瓦也能知道莉芙現在心情相當愉快。她將視線轉回面前的魔晶石顯像儀，上面正好播出近期的大新聞——畢司特利共和國接受維切利帝國的正式道歉與賠償，重新開放封鎖長達半年的邊境交通與貿易。
當畫面顯示兩國代表微笑握手的場面時，看不下去的烏特諾瓦直接關掉螢幕，走向已經將地上物品清理大半的莉芙。
「啊，烏特諾瓦！我整理的差不多了喔。我們是後天搭車南下對吧？」
「對。利貝塔商會的人已經安排好了。」
「沒想到我們會在埃利弗奇待這麼久。我嗜睡的毛病已經治好了，而且南方似乎比這裡更溫暖，應該會是趟舒適的旅程吧？」
「⋯⋯南方的天氣，最近一直很晴朗。」
「那真是令人期待呢！不能和瑪爾姬特還有其他人道別有點遺憾，但是⋯⋯我知道大家肯定很忙，不會任性打擾他們的！」
莉芙把小拳頭舉在胸前，宣示出「我會好好忍耐」的態度。認真但嚴肅不起來的模樣讓烏特諾瓦瞬間轉過頭，強忍差點脫口而出的「好可愛」。
「明晚我抽空去見他們，傳達你的問候。」
努力平復心情後，變回面癱的烏特諾瓦提出可以補全莉芙遺憾的方案。不過，莉芙沒有馬上點頭，而是認真觀察烏特諾瓦的表情。
「不會妨礙烏特諾瓦的工作嗎？」
「我會提早完成工作再去找他們，所以不用擔心對我造成困擾。」
語畢，兩人在無言中對看。
雖然莉芙的眼神清澈無害，但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的烏特諾瓦不由得寒毛直豎。就在她幾乎快忍不住別過頭閃避視線時，莉芙總算綻出了一個可愛的笑容。
「雖然烏特諾瓦時常勉強自己，但我相信這次你不會加重自己的負擔。泛尤黎塞，你也不會讓烏特諾瓦多做額外的工作吧？」
「不會。」
「那就好。給烏特諾瓦一個勉勵的抱抱，明天晚上工作加油喔～」
「好。謝謝你，莉芙。」
「嘿嘿～」
莉芙飛撲過去，和烏特諾瓦來了一趟結實的互相擁抱。專注於調整鎖鏈平滑度的烏特諾瓦，再次忽略了顯而易見的事實。
如果是最初和莉芙剛開始旅行的她，並不會直接把謝謝說出口。一直看著她們的你，應該也有很多想法，只是⋯⋯沒打算現在說出口吧？
⋯⋯⋯⋯
日出前四小時。
埃利弗奇邊界西南方約15公里，列斐伏爾城郊區某處。
地下數百公尺深的幽暗地道中，一小隊特殊部隊成員沿著狹窄的走道無聲移動。身著緊身戰鬥服的隊員們在極端輕量化的配備下，藉由高性能的夜視裝備與輔助魔道具維持迅捷步伐。
地圖已經事先透過昆蟲型機械排除錯誤路徑，外部防衛系統也侵入完成。他們只需要透過最短路線抵達目的地，排除阻礙並取得所需的資料。
很快的，他們抵達地道盡頭的機械室。瑪爾姬特取出儀器，駭入內部系統獲取權限與畫面。確認前進路徑上無人後，她向其他人點頭。以隊長為首，其他人快速透過解鎖的門進入設施內部。
不過，踏入空曠的走廊時他們立刻發現異狀。所有人都配戴著消音用的魔道具，但建築內部早已是一片死寂。牆面、地板都覆上了一層冰霜，甚至能發現牆角散落著顏色駁雜的冰屑。
隊長立刻改變計劃。他領著隊伍成員直接前往設施中心，經過無數相似的霜凍長廊後，迎接他們的是格外冰冷的空氣——廣大實驗室中安置的數百個培養槽已經凍結成冰，地板遍布著明顯包覆「某種物體」的不規則冰塊。
感受不到活物氣息的瑪爾姬特揭起夜視鏡，面帶遲疑地回望表情嚴肅的埃里克。
「隊長，這是⋯⋯」
「大魔女已經留下足跡，我們慢了一步。先完成現場的掃描分析，再開始搜索。」
「遵命，隊長。」
除了負責警戒周圍的埃里克，瑪爾姬特和其他人分散到實驗室四周架設儀器，收集並記錄這個空間的資訊。因為少了排除障礙的工作，大部分隊員們的神色與情緒變得輕鬆起來。
「最近託大魔女大人的福，工作變得相當簡單呢。要是她之後也能繼續關照我們就好了。」
「等等，你不該這麼說——」
瑪爾姬特想提醒同伴注意言詞，但是太晚了。埃里克瞬移到態度輕佻的少年身後，用不符老邁外表的怪力抓住他的脖子，直接將他提離地面。
「蠢貨，不要將巧合當成恩惠！如果你一直抱持這麼天真的想法，乾脆滾回訓練所！」
「非、非常抱歉，隊長⋯⋯我會、反省⋯⋯」
稍作懲戒後，埃里克才鬆手讓少年跌回地面。面對圍過來關心少年的其他隊員，埃里克的眼神變得更加銳利。
「全員，我重申一次！大魔女的足跡遍及南部，原本就與我們的工作範圍部分重疊！要是再讓我發現有誰心態不正，我會把你們直接丟回焉耳離，讓教官徹底矯正你們的劣根性！」
「說的不錯。如果只因為幾次重疊的意外就得意忘形，無論有幾條命都不夠死。」
「！？」
所有人瞬間轉頭，視線集中到實驗室側邊的螺旋梯上。
用焉耳離最新技術製作的偵測儀沒有顯示任何物體。魔力流向、空間曲折度、空氣密度、溫度等數值全部正常，探測魔法只能感受到空氣。就連全員隨身攜帶，由自由之風親手加工過的護身魔道具也毫無反應。
但是，他們的視覺、聽覺都在強烈主張——階梯上有人。
那是他們一直密切關注的棕髮少女。既是公主殿下的陪伴者，同時也是傳說中的大魔女。
和公主殿下待在一起時，她就像個不起眼的平凡少女，只要稍微逸開視線就會消失在人群中。現在，踏著冰霜緩步而下的她卻散發出像是要凍結整片空間的壓迫感。
——咔嗒、咔嗒。
少女的腳步靜寂無聲。接連不斷的聲響，來自埃里克後方隊員們雜亂的後退步伐。
換作平時，埃里克必定會嚴厲訓斥這種失態的舉動，但現在他能體諒年輕孩子們的心情。
從托本那裡聽聞情報以來，埃里克便對這位傳說中的存在充滿探究心。如今，他也獲得了親身體驗大魔女威嚴的機會，不得不承認這氣場連自己也心生退卻。
然而他身為隊長，有整肅紀律的責任。
埃里克高舉右手畫出半圈，再將手收回身側貼平。其他隊員立刻原地立正，整齊劃一的行禮。確認後方不再出現多餘聲響後，埃里克往前踏出數步，以傭人之姿的恭敬態度向少女鞠躬。
「久疏問候，諾瓦大人。沒想到會在此地與您相見，請原諒我等以如此不優雅的裝扮接待。」
「我說過，不用對我太有禮貌。因為莉芙對沒辦法和你們親自道別一事感到遺憾，所以我才會主動現身於此，替她傳達對你們的問候與關懷。」
「什麼⋯⋯！這是我等至高的榮幸。雖受諸多限制，不能親自為公主殿下送行，但我等衷心希望公主殿下的旅程平安順遂。」
「我會轉達你們的心意。」
「感激不盡，諾瓦大人。」
烏特諾瓦首先看向後方姿勢不變的那些隊員。
隊員中除了瑪爾姬特，其他都是在旅館、餐廳或路邊小店常見的臉孔。雖然裝扮差異極大，但他們現在的氣場與潛藏在平淡表情底下的欣喜，就和平時一模一樣。
視線轉了一圈後，她將目光放回正前方笑容和藹的埃里克身上。
已經完成了莉芙的心願，面前的人們也心滿意足。她的工作理應到此結束，但是——
「埃里克・卡蘭德。因為莉芙特別擔心你，所以我對你多說幾句。」
莉芙確實很擔心這位老人，但並沒有拜託烏特諾瓦做其他事。因此，烏特諾瓦完全是憑藉自己的想法說出接下來的話。
「莉芙的原話是『我第一次看到四位數的規模，希望那個爺爺以後在幽界不會過得太辛苦』。現在並非戰亂之世，你以一人之身累積如此多的業力並不尋常。更何況以人類種的標準而言，你已是比例不多的高壽者，早點退下前線還有機會度過平靜的餘生。」
平時寡言的少女突然迸出大串話語，一時間讓埃里克目瞪口呆。
片刻的呆滯消退後，他忍不住胸膛起伏，發出無聲的淺笑。無論少女的語氣有多麽冰冷，話語的內容都凸顯出她溫柔的本質。
「諾瓦大人。先前的您對我而言是古老而飄渺的傳說，而在親眼見識之後，現在的您就如同常伴我等身旁的自由之風，其存在既耀眼又令人敬仰。」
聽到自己被拿來和兵燕蒼比較，烏特諾瓦有些微妙不快。但她理解兵燕蒼為何在他們心中有如此重要的地位，也理解埃里克的意思，所以並沒有將這份不快表現出來，靜靜聽老人說下去。
「即使南方的傢伙盡其所能污衊您、貶低您，您的存在與信念依然無可撼動。那樣的信念，於我是畢生追尋之物。」
「因此我會堅持所行、銘記己惡，直到這短暫的生命迎來盡頭為止。」
埃里克的面容依然和藹，眼神卻透出猛烈的狂熱與執著。
烏特諾瓦透過那副老朽的皮囊，凝視底下熾烈燃燒的靈魂火光。那份熱度帶動了理應衰朽退化的肉體，讓老人繼續發揮出超越肉體性能的力量。
「埃里克・卡蘭德。我們仍會再見。」
「是的，想來這是必然。不過，我會貪心的祈禱那天可以繼續推遲。」
面對微笑鞠躬的老人，烏特諾瓦保持沉默。
她從埃里克・卡蘭德身上看見了熟悉的特質。像他這樣的靈魂，往往會成為在血海地獄中任職的司刑或司獄。那句再見並不是人類種之間使用的禮儀詞令，而是在對他預示日後長久相處的未來。
已經無話可說的烏特諾瓦，在他們身前徹底隱去身形。
她走過茫然抬頭的埃里克身旁、穿過表情有些慌亂的隊員身側。最後一次確認他們身纏的業力和各種紀錄後，便撕開空間離開今晚的工作場所。
踏入湖畔小屋時，莉芙正在床上酣睡。
烏特諾瓦思考了一會，默默移動到隔壁房間。數十分鐘後再度返回的她帶著些微水氣與花草香，坐在床邊心滿意足地撫摸女孩的頭。她才不會讓上司有找碴的可趁之機。
等心靈獲得充分療癒，烏特諾瓦才靜下心凝視莉芙的睡臉。
她想起了白天的那場對話。南方的天氣確實晴朗與溫暖，景色也相當優美，但若對於「除此之外的東西」抱有期待⋯⋯
替莉芙理齊被子之後，烏特諾瓦走向屬於自己的床。
無論如何，她都會陪伴在莉芙身邊。
⋯⋯⋯⋯
睽違半年的兩國恢復通車之日，以埃利弗奇至列斐伏爾的數班列車為代表，將列斐伏爾城的中央大車站塞得水洩不通。除了兩國間來往的旅客繁多，負責報導的新聞媒體也紛紛搶佔車站入口及外側廣場的空間，減緩了人群向外流動的速度。
烏特諾瓦牽著莉芙穿過大批同時下車的旅客與商人，不著痕跡地用魔力做出透明隔離牆，避免人群之間蒸騰的熱氣與汗水沾染到兩人身上。
好不容易走出車站，外頭的混亂情況讓她緊皺眉頭。為了盡快帶莉芙脫離這裡，她不惜動用些微地脈之力來輔助，瞬息間移動到與車站隔上數條街道的街區。
路上行人依然不算少。不過，比起先前致使呼吸困難的擁擠度已經好上太多。稍微放鬆下來的烏特諾瓦，忍不住輕捏莉芙與自己相握的小手。
「我們已經離開車站了。離住宿的地方還有一段路，但不會太遠⋯⋯莉莉？」
回應她的只有沉默。
察覺不妙的烏特諾瓦立刻蹲下來確認狀況。與她面對面的莉芙臉色異常糟糕，肢體動作看起來也相當僵硬。
「莉莉，怎麼了？坐車太久不舒服嗎？」
「諾瓦⋯⋯我，不喜歡這裡。我有點暈，覺得噁心。」
「忍耐一會，我馬上帶你去休息。」
讓莉芙用舒適的姿勢躺進懷裡後，烏特諾瓦用焦急的步伐朝住宅區方向快速前進。
——列斐伏爾城白天還算安分，為什麼莉芙會這麼不舒服？是接受到的負面情感太多嗎？
無數種思緒在烏特諾瓦心中持續打轉。她曾經預想過南方城市會對莉芙造成影響，但沒想到一踏進城市就出現如此嚴重的症狀，令她十分焦慮。
⋯⋯烏特諾瓦無從得知，莉芙的視界中落入了無數幽魂使無法觀測的事物。
背著書包走過的少年少女、街邊叫賣的小販、公園長椅上休息的老者，甚或是推著嬰兒車走過的婦人——大多數看似普通的居民，在莉芙眼中都延伸出了鮮紅或爛紅色的命軌。
之前紅色的命軌對莉芙來說並不常見，只有在黑街那種地方才會密集出現。而現在，整座城市都布滿密密麻麻的紅線，不僅到處纏成一團，還繼續向外延伸出掩蓋部分天空的大網。過於刺激的視覺衝擊加上出現頻率更高的負面情感，自然讓莉芙相當難受。
幾分鐘後，烏特諾瓦閃身進入某處僻靜的公寓樓，快步上到指定樓層用白卡開門。
裡面是配備獨立能源、設置了焉耳離風格家具的簡易住家，也是利貝塔商會的據點之一。雖然只在維切利帝國北端的城市設立了少數據點，但可以保證安全。
烏特諾瓦輕輕將莉芙放到床上，用手探向她的額頭。虛無之體並沒有出現異常，但莉芙的情況並沒有好轉。正當烏特諾瓦猶豫著是否該衝到北方摘一朵蕨花回來時，靈魂傳聲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
「烏特諾瓦。由我照顧莉芙，去完成你在這座城市該做的工作。」
「您能緩解莉芙的不適嗎！？」
「可以。」
「那⋯⋯之後拜託您了，泛尤黎塞大人。我會和莉芙說明。」
哇塞，我第一次看見烏特諾瓦用這麼尊敬的語氣和你對話。雖說是為了莉芙，但之前的她絕對不會像這樣對你示弱，這也是顯著的改變吧。
「莉芙。剛來到這座城市，我必須出門去處理一些事，不過泛尤黎塞大人會陪在你身邊照顧你。晚上我多帶點甜食回來給你，可以嗎？」
「我沒問題的。烏特諾瓦，出門一定要小心喔。」
「我會的。晚點見，莉芙。」
多麽溫馨的告別場景啊⋯⋯好啦，既然烏特諾瓦已經出門了，我也應該把這段時間留給你。好好和莉芙分享觀測的經驗吧。
「莉芙。還很難受嗎？」
「嗯，還是暈暈的。」
「把鎖鏈貼緊命核的位置，我幫你調整。」
「調整？我知道了。」
貼緊命核，就是按在胸口上吧。像平常睡覺時偶爾會做的那樣。
哦哦～？沉重感消失了，身體一下子變得好輕盈！
「現在還難受嗎？」
「不會了！謝謝你，泛尤黎塞！」
「你在短時間內看見太多不習慣的事物，所以覺得難受。暫時不要使用空間感知，我教你控制視界的方法。」
「控制視界⋯⋯？」
視界，是指觀測事物的角度吧？以前有聽泛尤黎塞和伊方談論過這個詞彙呢。
剛才我有試著用空間感知看城市的全景，但是延展到一半就放棄了，因為那些紅色的命軌感覺很噁心。難道可以選擇不去看嗎？要怎麼做呢？
「把鎖鏈包進手心裡，感受力量的流動。學習用這種流動的規律來控制你的視界。」
「力量的流動⋯⋯」
放在手心裡的泛尤黎塞，變得比平常更加溫暖了呢。
啊，眼前浮現了從中央往外放射的光環。並不是完全釋放出去，把大部分截留在中心，分出無數小小的細流，再選擇其中幾條？嗯、嗯嗯？嗯嗯嗯～？
構造看起來明明那麼簡單，調整卻比想像中困難好多。但是沒關係，泛尤黎塞不只溫暖，還非常溫柔。失敗了不會催促我，而是會直接調整力量的流動，讓我知道怎麼做比較好。
總之，分割、分配是最基礎的，重點在指定和控制。小心的、輕柔的⋯⋯
成功了，做到了～！和泛尤黎塞展現的光環一樣！
「莉芙，你做得很好。記住剛才的感覺，重新用空間感知去觀測外界。」
「好～！」
透過窗戶，將視野拉到房子外的街道上空。午後的人潮看起來比之前稍微少了一點，人與人之間的空間變得好清晰⋯⋯命軌全都不見了！
按照剛才的方式，直接把精神集中到某些人身上。果然，命軌又出現了！
「命軌變成只有我想看時才會看到了！泛尤黎塞，你好厲害！」
「這是我陪著你旅行的責任之一。以後遇到類似的困擾，隨時可以問我。」
「謝謝～！泛尤黎塞真可靠！」
好開心，我要和泛尤黎塞一起在床上滾來滾去～！可惜烏特諾瓦出門了，不然這張床大到我們一起滾也沒問題的說。
對了。現在有空閒時間，乾脆問泛尤黎塞關於南方國家的問題吧！
「泛尤黎塞，這個國家的名字聽起來好特別，它延續了很長的時間嗎？」
「最初的國家雛形建立於黎瑟曆495年，體制與名稱經過七次變更。最近一次變更發生在黎瑟曆857年，當時軍隊發動政變肅清舊王室血統，確立新的帝制並改名為維切利帝國。」
「那不是才一百多年嗎？一點都不久嘛。」
「短暫的生命容易出現追尋恆久之物的傾向。這個國家最初的建立者在產生這種傾向的同時，也產生了不知輕重的傲慢。這些理念被後繼者傳承下來，變本加厲的發揚光大。」
泛尤黎塞對這個國家的評價，比想像中更差呢⋯⋯
難道說，外頭的那些人死後都會掉進幽界的血海？
「不一定會進入血海，但大部分都是罪人。浮界之民的命軌變化和時間跨度相對複雜。一部分無法用幽界刑罰洗清罪孽的囚犯會再次投入浮界輪迴，用充滿苦難的人生來贖罪。」
「生來就是為了贖罪⋯⋯？但是，他們會被困苦的生活逼迫，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做出更多壞事吧？那樣就沒有辦法變成好人了！」
「必須視情況而定。既有繼續向下沉淪的人，也有在苦痛中堅持善性的人。每次的過程通常需要百年至千年不等，因此觀測命運時必須將過去、現在與未來的時間軸考慮在內。」
「唔～泛尤黎塞又說了很多難懂的事。在這個國家旅行，會更容易理解這些概念嗎？」
「沒錯。」
「那我會努力的。有泛尤黎塞和烏特諾瓦陪著我，肯定可以度過一切難關！」
⋯⋯？
鎖鏈進入隔絕狀態了。我明明沒有追問困難的問題啊。
啊，難道說泛尤黎塞害羞了？像平時的烏特諾瓦那樣？搖晃和撫摸都沒有用的樣子，那麼，試著咬咬看～？
「不要調皮，也不要把食物以外的東西隨便放進嘴裡咬。今天的休息時間比較長，想要我說故事或玩遊戲都可以。」
「哦哦，恢復原狀了。我現在不想去思考複雜的事，來玩簡單的遊戲吧！動作類的遊戲我還有很多沒玩過，挑這個怎麼樣？如果我卡在中途，要告訴我訣竅喔。」
「沒問題。」
「那就這樣決定囉。我想躺在床上玩，把顯像儀拉過來可以嗎？點心也是，我會挑可以保持乾淨的種類。」
「這次允許，下次記得保持淑女風範。」
「知道啦～因雅教的禮儀我都有好好記住，偶爾任性一兩次沒關係吧。泛尤黎塞，以後回幽界你會陪我一起玩遊戲嗎？那時候你就可以握住手把或棋子了吧。」
「幽界和浮界的情況不一樣，現在無法給出保證。等你回幽界，我再回答你。」
「好吧，那你要記得喔。」
「我不會遺忘，你可以放心。先吃顆巧克力再開始吧。」
「今天的泛尤黎塞真的格外親切呢。啊，畫面出現了——」
當烏特諾瓦回來時，看到的是莉芙和被子捲成一團睡在床緣的景象。
她挑眉看著角度歪斜的顯像儀、雜亂的遊戲機和空的點心盤，邊和泛尤黎塞確認狀況，邊將擺設恢復原狀。雖然對上司照顧莉芙的過程有些疑惑，但只要莉芙能恢復精神，她就不打算深究更多。
晚上將莉芙叫醒後，兩人一起享用簡樸但美味的豬肉餃子和奶油濃湯。烏特諾瓦帶回了口味眾多的雪糕，適合夏日的冰涼氣息讓恢復狀態的莉芙更加精神抖擻，滿足的和烏特諾瓦玩了一人一半的餵食遊戲。
因為據點裡的床只有一張，莉芙理直氣壯的要求抱著烏特諾瓦一起睡。
烏特諾瓦猶豫了幾秒，就乾脆地點頭答應。一開始莉芙有些疑惑，但馬上就熱情地把她拉到床上，完成白天想要一起在床上滾動的願望。
我一定要現在給評價：兩個人超、可、愛。還有，烏特諾瓦暗爽在心的情緒其實都被莉芙看透了喔。雖然她本人還想繼續演下去，不過到了這個階段，在莉芙心中已經沒有高冷形象可言啦。
而且，接下來開始進入我們無法觀測的範圍了。大概和莉芙的視界變動互有影響。可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發生好事呢。和舞琉皇國那時候一樣。
至少我希望她們能像現在這樣，能繼續彼此扶持⋯⋯哪怕時間並不長久。
在星光的照耀下，少女與小小的女孩今天一同靜靜入眠。
面對觀星者注視一切的目光，觀測者保持沉默。
萬象萬物自有平衡之道。故而，凝縮生者之惡的坩堝必將越發濃稠。
那是無法架設橋樑，浸染身軀的污濁之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