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話 怨恨的源流
獸穴裡不算寬敞。不過曾居住在此的野獸體型偏大，莉芙和烏特諾瓦的身材也很嬌小，因此有更寬裕的空間活動。
烏特諾瓦無視遠方持續的怒吼，淨化洞穴內的空氣後拿出小茶桌，替自己和莉芙各倒了一杯熱茶。
「生活在這裡的冰之族裔，很久以前是從曜錐遷居到此的異人。那時候克希弗亞大陸的氣候還很溫和，地脈也很穩定，但是⋯⋯天族之間發生的爭執改變了地脈，將大陸變成極寒之地。」
「爭執？」
微微歪頭的莉芙，沒有從看過的世界紀錄中找到克希弗亞大陸的地脈變動紀錄。
也就是說，克希弗亞大陸在世界曆2000年以前就已經變成了冰雪大地。她想起泛尤黎塞說過的往事，表情變得有點微妙。
「又是第一世代互相吵架造成的嗎？就像伊方大陸那樣？剛才他們有提到『艾絲卡爾嘉』這個名字，那是最初生活在這片大陸上的藍翼第一世代嗎？」
「我現在不想提那女人。以後有機會再和你說，好嗎？」
「嗯⋯⋯好的。」
雖然很好奇，可是⋯⋯我第一次看見烏特諾瓦這麼明顯的對某人表達出厭惡。
大概是很複雜的家族往事吧。還是等她以後主動告訴我比較好。
「那麼我繼續說了。原本克希弗亞大陸和伊方大陸之間往來很頻繁，有不少異人選擇住在水土豐美的克希弗亞大陸北方，但地脈的變化迫使他們改變生活方式。一部分遷居到較為溫暖的南方沿海，另一部分不願放棄長年耕耘的家園，依然住在較北的森林區域，試圖與新的氣候共存。」
「說起來，那些人魚和冱封的凜澤有點像⋯⋯」
「他們是『清瀧』，和凜澤在血統上算是遠親。其他不同型態的冰之族裔也相同，在世界曆時代都和曜錐的異人保有聯繫，不過大陸地脈變調後就逐漸斷絕了關係。經過千餘年，那些異人適應了新的故鄉與生活方式，保有一片和人類種互不侵害的領地。但，耶里爾之怒濤再次改變了一切。」
烏特諾瓦停頓了一會，加重握住茶杯的力道。
「當初負責守護克希弗亞大陸的，是一名第二世代黃翼、兩名第三世代的黃翼和藍翼。第二世代黃翼在途中用盡力量消滅，第三世代黃翼也離命核碎裂只差一步，大陸結界因此崩壞。剩下的藍翼不得不將襲來的海嘯持續凍結，犧牲沿海的土地來守護內陸土地，臨海的水之族裔全數滅絕，住在鄰近區域的異人也死傷慘重。此後，人類種的生活圈與勢力壓過了異人，被改稱為『非人種』的他們失去了故鄉、力量、榮耀，所有的一切。」
「耶里爾之怒濤平息後，殘存的天族忙於協助災後重建，沒有時間抽出手應付各大陸的國家政治與檯面下的各種暗潮，這讓那些異人迎來了漫長的艱難歲月。東側大山脈原本是清瀧的領地，但即使是他們，奴隸時代也只能艱難地在山林間躲藏。等到焱冰帶逐漸帶動地脈恢復，那裡成了他們和其他同胞固守的地盤。僅剩這一處居所的他們，終於變成了性情暴虐而殘酷的冰之族裔。」
「即使經過了漫長的時光，世代傳承的記憶依然清晰留存。他們不會遺忘，多次奪去他們的故鄉、將他們推入煉獄之中的⋯⋯究竟是什麼人。焱冰帶終結了奴隸時代這件事，對他們來說只是再一次來自於天族的羞辱。時至今日，這份對天族的憎恨已經刻印在他們的血脈中，無法調和了。」
洞穴中再次變得寂靜。
莉芙小口飲盡熱茶，把茶杯放回桌上。她從頭到尾都非常認真觀察說故事時的烏特諾瓦，然後從她的種種小動作中得出結論。
「烏特諾瓦，你是當初守護克希弗亞大陸的藍翼天族嗎？」
「⋯⋯」
「之前你和我說『轉生者』的事時，曾提到有很多天族的靈魂在耶里爾之怒濤後前往幽界。他們都是為了守護其他人而犧牲的，對吧？不管之後發生了什麼，我覺得當初守護大陸的你非常了不起——呀！？」
絲毫未動過的茶杯飄回桌上，空出雙手的烏特諾瓦毫不客氣地揉亂莉芙的頭髮。一開始只是想阻止莉芙繼續說下去，不過可愛的慌亂表情和聲音逐漸讓她獲得療癒感。
「烏特諾瓦。」
「吵死了，泛尤黎塞。這是向你學習的行為。」
「不允許有下次。否則浸在血海中的時間加十倍。」
「▉▉▉的混蛋！」
知道上司絕對說到做到的烏特諾瓦，停下了千年難得一見的孩子氣舉止。她讓幾把梳子騰空而起，為莉芙重新梳好順滑亮麗的銀髮。
「唔～沒想到烏特諾瓦也會做和泛尤黎塞一樣幼稚的舉動⋯⋯」
嘟著嘴的莉芙看起來很不滿，不過她對上司的評價讓烏特諾瓦非常愉悅。拜此所賜，剛才被警告的不快全都煙消雲散，嘴角揚起了微微的弧度。
「抱歉。作為補償，讓我回答莉芙剛才的疑問吧。菲可莫娜——這是我過去的名字。我依然擁有身為天族時的記憶和認知，但我是以『烏特諾瓦』的身份成為幽魂使。」
「原來如此。舉例來說⋯⋯漪路只是漪路，但烏特諾瓦不只是烏特諾瓦？」
「可以這麼說。我是烏特諾瓦，但沒有捨棄屬於菲可莫娜的過去。因為天族不會遺忘自己的前世，所以大部分轉生者都有這樣的認知。」
「哦哦，原來如此。在浮界的轉生者很多嗎？」
「我知道的範圍內不到十人，其他人幾乎都留在幽界。天族會暗中調查轉生者的行蹤並保護他們，但不會去打擾他們的生活。不過要是他們想主動找過去的同伴敘舊，就另當別論了。」
「是這樣啊⋯⋯」
關於天族轉生者的知識，又逐漸增加了呢。
雖然還想問更多細節，例如當初守護大陸的是哪些人之類的⋯⋯可是，烏特諾瓦在述說往事的時候好像很悲傷。嗯，不繼續問比較好！
「比起這個，剛才烏特諾瓦帶著我逃跑的時候非常帥氣呢！我用空間感知看到好多兇悍的人魚追在後面，不過他們連烏特諾瓦的一片衣袍都沒碰到，烏特諾瓦還把他們的攻擊全都彈開了。如果沒有帶著我，你應該可以直接轉移空間離開吧？」
「不。把那女人送走後，空間轉移就被清瀧封鎖了，所以我才不得已開翼。原本你可以舒適的度過旅程，現在卻得跟著我窩在小洞穴裡。是我思慮不夠周全。」
「才沒有這種事呢，烏特諾瓦。未知的變化也是旅程的樂趣之一喔。而且因為這場意外，我才能聽你說以前的故事。」
「⋯⋯是嗎。」
發現烏特諾瓦轉頭避開眼神，莉芙直接擠進她的懷裡。烏特諾瓦僵了一下，沉默的將她抱起來，移到離自己有一段距離的位置上。
雖然看起來被拒絕了，但莉芙的眼神反而閃閃發亮。她現在已經非常確定，烏特諾瓦雖然和漪路有著迥異類型的不坦率性格，實際上她們對待自己的態度都是相同的。
「即使身處危險之中，我也非常安心喔。因為就像烏特諾瓦一樣，總是有人會陪著我、保護我——」
意識，瞬間抽離了。
在場的其他事物變得靜止而遙遠。
有畫面從記憶深處浮上。一幕又一幕，逐漸變得鮮明而生動。
——舉著長劍對天空放出耀眼的斬擊，燒掉黑泥與詛咒的哥哥。
——雖然是把劍卻會說話，笑聲聽起來非常豪爽的劍爺爺。
——戴著眼鏡看起來很穩重，其實內在不是那麼一回事的哥哥的表弟。
「你未免藏太深了，我親愛的表兄。看來，我稍微偷懶也沒關係囉？」
「沒問題，趁現在多偷懶吧。等回到首都後，我會盡情使喚你到極限。」
「真是的，面對你這工作狂果然沒有漏洞可鑽。」
「夏耶克，別掉以輕心。這詛咒連天族都會受影響，之後肯定需要你發揮綠翼的力量。」
「呼哈哈哈哈，真是痛快！小孫女唷，老夫這只是小試身手，待會叫太黎給你見識更厲害的玩意！」
「老爺子，你是不是興奮過頭了？」
「宗索龐大人⋯⋯不，日曦大人原來是這種性格嗎？」
「為了老爺子的形象，我姑且替他辯解一句。他只是太久沒機會出手，有點悶壞了。」
「哈哈哈，太黎！帶著老夫勇往直前吧！既然雷那小子不在，就由老夫代替他守好小孫女！」
「▉▉▉閣下，莉芙和▉▉先生就麻煩您照看了。夏耶克，隨時留意閣下的身體狀況，必要時由我獨自負責大陸結界。」
「放心放心，我比你更緊張閣下的身體狀況。不過安撫公主殿下就不是我的工作了，你說對吧？熱騰騰新出爐的『列亞哥哥』？」
「你啊⋯⋯還是老樣子，事不關己時就樂於看戲。」
「別擔心，莉芙。不管發生什麼，我都會守護你。因為守護妹妹是哥哥的責任啊。」
天空佈滿了漆黑、黏稠、像是液體的蠕動黑泥，看著非常噁心⋯⋯
不過張開黃翼的哥哥和夏耶克把它們都擋在大陸結界外，阻止它們侵蝕大地。
雖然才剛見面不久，但日曦爺爺好厲害！放出的光芒一下就燒掉了一大片黑泥！
異界神的詛咒聽起來很可怕，不過哥哥的笑容更令人安心。
▉▉▉陪著我，▉▉叔叔也摸著我的頭讓我別害怕。
我相信哥哥，也相信大家。就像哥哥說的，不管發生什麼，大家一定會守護我們！
「莉芙，你還好嗎？」
「莉芙，沒事吧？要吃甜食嗎？」
鎖鏈的聲音和少女的聲音同時響起，喚回有些恍惚的小女孩。
「泛尤黎塞⋯⋯烏特諾瓦⋯⋯」
和前幾次尋回記憶時不同。這次的她，沒有被記憶的情緒牽引。
找回了遺失之物的一部分，喜悅因此溢滿她的內心。
她將這份喜悅化為言語，像隻快樂的小鳥般嘰嘰喳喳說了起來。
「我沒事喔！你們聽我說，我這次想起了很多人，哥哥的名字也想起來了！哥哥的名字是列亞！還有日曦爺爺和夏耶克，雖然有很多細節我還想不起來，但我知道他們都是重要的人！」
「列亞哥哥拿著日曦爺爺戰鬥，和夏耶克一起用黃翼的力量守護大陸！」
「夏耶克和我一樣是混血，同時有黃翼和綠翼的力量！」
「日曦爺爺外表是把劍，不過他好像原本是很厲害的藍翼第一世代！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叫哥哥不同的名字，但他們合作無間，相處得很融洽！」
「列亞哥哥和日曦爺爺一下就燒掉了大片詛咒！就算是異界神的詛咒，對他們來說也不算什麼！」
「和大家在一起非常開心！他們就像烏特諾瓦一樣，是非常可靠的守護者，在異界災禍中保護了我們！我們——我們——我、們⋯⋯？」
⋯⋯好奇怪。想不起來。
「我們」⋯⋯是誰？
當時，身邊還有其他人在。應該是、很重要的——重要、的——
「莉芙。現在不要想其他事，以後你自然會想起來。」
「嗯，我知道了。」
因為和泛尤黎塞約定了。莉芙強行壓抑住自己的好奇心，希望早點想起關聯的記憶。
注視被強制隔斷情緒而冷靜下來的莉芙，烏特諾瓦握緊拳頭又鬆開，如此反覆幾次。
——泛尤黎塞的做法是有效的。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甚至讓莉芙想起了日曦祖父⋯⋯
但是，後續種種早已註定。異界災禍是無法改變的過去。莉芙現在表現得越高興，她就越難遏止從心底燃起的憤怒。知道一切卻不能說出口的自己，某種意義上也是幫兇。
「啊，不知不覺到晚餐時間了呢。我們來吃飯吧！」
「⋯⋯稍等。熱食散發的氣味比較強烈，我先補強結界。」
「不用那麼麻煩啦。鏘鏘——哥哥的鹹派！看起來很好吃對吧？手鐲裡還有很多喔。今天想起了很多事，還想起哥哥的名字，值得紀念呢！用哥哥的料理來慶祝一番吧！」
「⋯⋯」
「烏特諾瓦？你在發呆嗎？」
當那張純真的小臉靠近時，烏特諾瓦拼命克制流竄全身的憤怒，選擇最能有效發散感情的行動。
「泛尤黎塞！▉▉▉▉▉▉▉▉、▉▉▉▉！▉▉▉▉▉▉▉▉——！！」
「知道了。」
趕在五官扭曲前，她把莉芙擁進懷中，用帶著心疼與憐惜的溫柔力道輕輕撫摸她的頭。等放開莉芙後，烏特諾瓦已經恢復了平時冰雪般凜然的表情。
「謝謝你和我分享。我們一起吃。」
「嗯！」
私下加重了鎖鍊束縛力道的烏特諾瓦，用身體與靈魂的疼痛來分散自己的憤怒。她認為自己如果不這樣做，就無法一邊吃下列亞遺留的料理、一邊聽莉芙興高采烈地談論哥哥在手鐲中準備的各種器物。
⋯⋯之前因雅也是這樣，真希望烏特諾瓦能別用這種自我懲罰的方式勉強自己。不過，就算是烏蘭也勸不動現在的烏特諾瓦吧。平常的她很笨拙，現在卻完美隱藏了自己心中真實的思緒，沒有讓莉芙察覺半分。
在莉芙不知情的情況下，這場只有一個人樂在其中的晚餐終於結束了。
儘管正處於冰寒地凍的冬日，想要在特別的情境下享受特別甜點的莉芙不停向烏特諾瓦撒嬌，最後成功拿到了一大杯牛奶冰淇淋。面帶滿足的吃完後，她懶洋洋的倚在烏特諾瓦身側休息，烏特諾瓦則默默用魔力做出一層溫暖而柔軟的隔絕墊，避免莉芙躺得不舒服。
「啊，差點忘了問一件事。烏特諾瓦，那些人魚為什麼說你是藥草園的小偷？」
「那是⋯⋯我做的多餘蠢事。你不用深究也沒關係。」
「咦～告訴我嘛～好不好嘛，烏特諾瓦～」
「⋯⋯好吧。」
烏特諾瓦再次敗在甜膩的撒嬌與手臂糾纏下，有點不太情願地敘述起自己之前的行動。
「我用鎖鍊收起那男孩的靈魂、透過紀錄把他的隨身物品和頭顱一起找齊時，發現就這樣交給那女人並不夠。所以，我潛入清瀧的藥草園，摘了幾株冰草塞進那男孩的袋子裡。作為補償，我將幾塊對清瀧來說更珍貴的元素結晶留在原地，這樣一來即使清瀧發現藥草缺失，也會以為是其他不好意思開口的異人悄悄以物易物，不會計較此事。」
「但是，我忽略了存在遮蔽失效後造成的影響。幻惑魔法對某些魔力深厚的年長清瀧效力有限，而且他們長年與地脈相容，對藍翼天族的靈魂氣息特別敏感。發覺仇視的天族侵入地盤後，原本單純的以物易物變成了挑釁，讓所有冰之族裔舉族發狂。所以，我才說自己做了蠢事。」
意想不到的過程讓莉芙驚訝地坐了起來。她原本以為烏特諾瓦只是單純出去找那個男孩的頭，沒想到她還另外做了這麼多事。
「為什麼要特地準備藥草給娜塔麗呢？因為她失去了孩子，給她一點安慰？」
「伊闊諾皮亞村之所以聚集這麼多外來客，都是為了收集冬天隨著冰之族裔活動而出現的各種礦物、生物與藥草。現在他們的營生被斷絕，等那個女人回去，所有人的怒火都會集中到她和剩下的孩子身上。」
烏特諾瓦微微瞄了莉芙一眼，又將視線轉回地面。發現鎖鏈沒有對她的行動作出限制時，她也像莉芙一樣，作為偏離者介入了娜塔麗和她女兒的命運。
「如果不準備有價值的餌食讓村裡的人爭搶，那對母女活不過這個冬天。而且，讓那個男孩『將功贖罪』，他的母親和妹妹心裡會好過一些。」
「那種藥草有這麼珍貴嗎？」
「你在冱封吃過凜澤培育的荀草吧。清瀧培育的冰草，其實就等同於弱化版的荀草。無論是荀草或冰草，對異人而言都是養顏美容的聖品，對人類種的效用就更不用說了。如果放到人類種舉辦的拍賣會上，毫無疑問能賣出天價。」
「原來有這種差別啊。那時凜澤的人魚們直接搬出了一大箱，我還以為那是很容易培育的藥草。」
「⋯⋯那大概是凜澤全族的庫存。某些異人司空見慣的東西，放到人類種的社會裡就會引發紛爭，所以你必須理解價值的差異性，才不會在旅行時為自己招來危險。」
「嗯，我知道了。又學到了一課呢。」
看著興高采烈的莉芙，烏特諾瓦默默決定省略其他細節。
當莉芙剛開始跟著因雅旅行時，她和烏蘭、遠流曾在幽界短暫交流過一次。荀草引發的那場「調料戰爭」讓烏蘭啼笑皆非，她則是無言以對，只慶幸遠流的工作並沒有因此增加。
或許因為主動引發那件事的是泛尤黎塞，她並沒有感覺到異人們的命軌產生偏離。不知道以後莉芙知道這件事會怎麼想，至少現階段她覺得不需要向莉芙提及這件事。
「不過啊，烏特諾瓦真的很溫柔呢～表面上對娜塔麗很不客氣，其實處處都在為她著想。」
「這不是溫柔，是愚蠢。比起不相干的外人，我應該更優先關注身邊的你。」
「才沒有這種事呢！最初本來就是我主動去幫娜塔麗的，但我卻沒有想到那麼多細節，多虧了烏特諾瓦才能真正幫助她們。烏特諾瓦雖然不太會表達，但心思一直都很細膩喔。」
「夠了。別再提這件事。」
「嗯，烏特諾瓦現在因為被稱讚，非常害羞對吧？好的，我不說了～」
「⋯⋯」
——為什麼我被讀心了！？鎖鏈的遮蔽功能明明還在正常運作！
在心裡崩潰大喊的烏特諾瓦陷入強烈混亂，僵在原地一動不動。就連莉芙拿出許多軟枕與毛毯把自己和她包成暖暖的一團時，也毫無反應。
哎呀？哎呀呀～～？莉芙鑽進懷裡找了個好位置，直接入睡了。終於回神的烏特諾瓦渾身僵硬，不敢移動一分一毫，真是美妙的大貓與幼貓相擁圖呢。
「泛尤黎塞⋯⋯我該怎麼辦？」
「今天不用再做任何事。因為你是個廢物。」
「▉▉▉▉！！泛尤黎塞，▉你▉▉▉的▉▉▉、我▉▉▉的▉▉▉▉！」
啊——又來了。你是想把這變成日常的一部分嗎？繼之前讓莉芙發燒，加上現在讓莉芙被迫過穴居生活的新仇舊恨是吧？我一定要把這筆證明你有多記仇的紀錄特別保存下來⋯⋯
話說回來，烏特諾瓦居然會主動向你求助耶。她是真的相當慌張吧。烏特諾瓦現在不排斥主動觸摸莉芙或少部分面積接觸，但她果然還是對長時間的大面積接觸有所牴觸。
雖然業力會定期由你削落，不過⋯⋯總之，繼續觀察情況吧。你應該不希望我再多嘴了。
⋯⋯⋯⋯
外頭的怒吼聲雖然斷斷續續，但依然執拗地每天響起。因為製造命運節點的兩人都已經變成能被冰之族裔認知的對象，烏特諾瓦判斷等到冰之族裔進入沉眠後再出去比較安全，和莉芙開始了兩人結伴的穴居生活。
為了怕莉芙無聊，她在不會影響到地脈的範圍內一點一點拓展洞穴空間、用螢光植物做出迷你庭園、每天和莉芙一起玩遊戲或為她讀故事與歷史書，哄她入睡後又通過幽界界域壁強行移動到浮界的其他地點來執行工作。
明明泛尤黎塞對幽魂使的工作沒有強制要求，幽魂使也確實不需要睡眠，但通過界域璧還是會痛的好嗎！不要把自己搞成像是黑心企業裡最底層的社畜啊！看了只會想猛搖你的肩膀叫你清醒點！
最後呢，果然還是得靠莉芙來緩解這種狀況。因為對自己害莉芙被困在洞穴裡感到抱歉，這段期間烏特諾瓦對莉芙幾乎是有求必應，莉芙也非常開心的和烏特諾瓦一起玩各種遊戲——當然，範圍並不限於平時一起玩的桌上遊戲或魔晶石遊戲機。
之前蒼和因雅曾經想像著莉芙長大的樣子，精挑細選了不少設計水平頂尖的少女服裝給她當禮物，因此莉芙有無數材料可以和烏特諾瓦一起玩不同類型的COSPLAY。烏特諾瓦會說NO嗎？當然不會。所以她變成了一個內心尖叫不止的面癱，和莉芙一起嘗試各種各樣的姐妹裝、擺出可愛的姿勢。
更棒的是，莉芙並不是單純在捉弄烏特諾瓦，而是看出了她的疲勞與緊張，想要幫她放鬆心情才這樣做！多麽貼心懂事的好孩子，我都要流淚了～～！！
「太浮誇了。」
「哇，嚇我一跳！泛尤黎塞居然在換衣服時發表意見，好稀奇。你覺得今天的打扮不好看嗎？」
「雖然是相當誇張的設計，但巧妙地取得了搭配平衡。你穿起來非常可愛。」
「嘿嘿⋯⋯謝謝。這套是蒼幫我挑的，我自己也覺得很可愛喔。」
明明我都持續觀測幾個月了，你真會挑時間打斷耶⋯⋯不過也好啦。既然出聲了就不要縮回去，待會要好好面對莉芙的好奇心喔。
「你昨晚對故事的某些疑問，我可以有限度的為你解答。」
「真的？泛尤黎塞，你果然都有陪我仔細聽每天晚上的故事呢。」
莉芙解下胸前的寶石裝飾與緞帶，輕輕的把鎖鏈拉出來放到手心裡。
「烏特諾瓦說過，伊方大陸和天炎大陸的異人之所以特別強大，是因為他們生活在被伊方祝福過的土地上，享有特別豐沛的地脈。既然如此，伊方為什麼不祝福所有的土地呢？」
「因為不是祝福，是意外。」
「意外？」
「那是創世期分割大陸時發生的事。原本所有大陸的地脈都均勻分布，但那場意外導致一片大陸的地脈屬性變得特別突出，另一片大陸則成了伊方生命本源的固定點。這同時也是『天炎』、『伊方』兩片大陸的命名由來。」
「分割大陸？以前的大陸是連在一起的嗎？泛尤黎塞，那是什麼樣的意外啊？」
「現在還不到說明的時候。我和你約定，等到適當的時機會親自告訴你。」
「唔⋯⋯好吧。既然泛尤黎塞都這麼說了，我會乖乖等著的！」
「好孩子需要獎勵。莉芙，拿一個茶包給烏特諾瓦。」
「又要泡茶了嗎？好耶～！烏特諾瓦，拜託你了！」
「知道了。」
在莉芙央求下穿上華麗公主裙、保持端莊坐姿的烏特諾瓦，運用魔力讓茶具與茶桌自然的動作起來。那張淡漠的臉蛋看似平靜無波，其實在背景一直豎起耳朵偷聽的她，對沒能知道後續有些遺憾。
「專心工作，廢物。」
「▉▉▉▉！！」
不要破壞氣氛啦⋯⋯真是的。
⋯⋯⋯⋯
鍥而不捨的持續追捕半年後，冰之族裔逐漸無法抵抗季節的自然變換，紛紛回到領地的深穴中沉眠，為下一個長冬做準備。當最後一名清瀧陷入沉睡，感受到封鎖解除的烏特諾瓦終於帶著莉芙踏出洞穴，繼續往南的旅程。
冰之族裔製造的獵道已經消融，雖然可以靠空間轉移來尋找落腳點，不過其他甦醒的生物們紛紛在原本能夠通行的路段建起獨屬的活動領域，已經延後半年的旅程因此被拉得更長。為了不浪費這段時間，烏特諾瓦帶著莉芙謹慎穿越山道與溪谷，向她解說在高低差下界線分明的各種生物圈。
森林的綠葉隨著她們的腳步轉黃、凋落，枝幹逐漸被冰雪覆蓋。趕在冰之族裔再次開始活動之前，兩人終於走出東側大山脈的界線，重新回到四季分明的區域。
黎瑟曆988年，春。
她們終於抵達了中部的第一個城市——延著山脈建起的古老礦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