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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流之樂章:永恆者的輪舞曲  作者: 羅翕
第三節 執念之庭
30/67

30話 白翼神話

「蒼是⋯⋯有靈魂的存在?」

「嗯。我一開始就能看見蒼的靈魂,雖然看起來像是被拼湊的不完整碎片,但確實是屬於他自己的靈魂。而且泛尤黎塞說過,『除了蒼以外的庭之民都有命軌』。所以,我認為蒼是『無名者』。」

「怎麼會⋯⋯如果蒼有靈魂,我怎麼可能沒發現呢!?我明明沒看見!」

 因雅激動的站了起來。即使知道這不是推測而是事實,她依然下意識否定。

「你下意識創造了他和庭,也下意識否定他存在的基底,用『和原本的他不是同一個人』的理由來說服自己。因雅,你依然在逃避,就像步恩畢那樣。」

 沒有情感的冷淡話語,再次打碎了因雅的自我欺瞞。

「我⋯⋯在逃避?像步恩畢、一樣⋯⋯」

「因雅!?」


 啊、因雅跌坐在地上了——!

 那個叫做步恩畢的人,是很糟糕的存在嗎?泛尤黎塞拿那個人的名字來做比喻時,因雅的感情一瞬間變得好絕望。

 難道說,那個人也是幽魂使?和因雅一樣,也創造了像「執念之庭」的某種事物?


「兵燕蒼。看在你對莉芙的種種照顧,這是僅此一次的忠告。你是因雅下意識收集殘魂、強行拼湊而成的『無名者』。被重造的靈魂與再現的肉體完全融合,讓你成為了『死而復生之人』,因此幽魂之鏈無法將你判定為亡魂。見證了『執念之庭』誕生過程,記憶從生前延續至今的你心裡有數。如果你打算繼續裝傻,你的願望永遠不會實現。」

「什——」

 泛尤黎塞如利刃般的話語揭破了一切。剛將因雅扶起的蒼整個人僵在原地,因雅猛然抓住他的肩膀,與他四目相對。

「見證了、庭的誕生過程?記憶延續?這、這是怎麼回事啊,蒼。你從一開始就知道嗎?不管是庭的現象,還是庭的性質,你⋯⋯全都知道⋯⋯?」

「因雅⋯⋯我⋯⋯」

 言詞遲疑的蒼沒有回答。他握住因雅透出微光的右手衣袖,把她拉進懷裡迴避那筆直的視線。

 下一秒,因雅用力推開了他。

 即時穩住平衡的蒼沒有摔到地上,卻對因雅臉上的怒容感到錯愕。自認比任何人都要理解妻子的他,明白這和平常受到捉弄時的惱怒不一樣。從生前到現在⋯⋯這是溫柔的她第一次對自己發怒。

「回答我⋯⋯蒼。究竟、是怎麼回事?如果你、有靈魂⋯⋯如果你、從最初就知道——」

「你明知道一切,卻裝作不知情,縱容我犯下的罪嗎!?」

 當淚水從因雅頰上滑落時,她的右手衣袖同時發出足以穿透厚重布料的強光。

「因、因雅⋯⋯」

「因雅——?冷靜啊!」

 坐在旁邊的莉芙頓時手足無措。她發現因雅和最初進入庭的那一天相同,悲傷的情感膨脹到了幾近失控的地步。撲過去的蒼再次將妻子擁入懷中,但因雅對他的行為沒有反應,光芒也沒有減弱。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因雅。是我不好,是我對你不夠坦白。所以⋯⋯別哭了,因雅。」

「蒼、因雅⋯⋯」

 眼前的兩人都陷入了悲傷與失落的深沉旋渦中。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的莉芙,思考後決定把身體靠在因雅背後,試圖給她一點安慰。

 事實上,莉芙的存在起了極大的作用。莉芙讓因雅重新意識到自己還有需要照顧的對象,勉強振作起來的她再次用力推開蒼,轉身擁抱莉芙。

「對不起,莉芙。我又⋯⋯沒能控制好自己的感情。時間很晚了,我帶你回房間休息吧。」

「等等,因雅。你和蒼必須好好談談,不然我就不睡覺!」

「這⋯⋯」

 原本想抱起莉芙直接離開的因雅,因為那強勢的態度一時有些困惑。趁她的腳步遲滯時,蒼從背後緊緊擁住她。

 與蒼相遇那一天的情景,在莉芙面前以稍有不同的形式再次重演了。

「因雅,我會讓你知道一切。庭誕生之前,我的意識何在、我見證了什麼、做了什麼⋯⋯我會全部老實告訴你。所以,不要走,不要離開我。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不會再對我深愛的妻子隱瞞任何事。只要你不再對我生氣,我什麼都願意做。」

 低垂在她頸間的男人聲息,在恐懼中甚至帶上了一點哀求。第一次見到丈夫表現出如此卑微態度的因雅,對此震驚之餘,心也漸漸軟了下來。

「我知道了。等談完以後再帶莉芙回房間,你先放開我吧。」

「⋯⋯好。」

 三人重新並排坐到沙發上。不過,左右的一大一小不約而同緊握住因雅的手,讓她有些無奈。

「不用抓的那麼緊。我答應你們,在和蒼談出結果前,我會待在這裡的。」

「那就好。蒼,你快點說吧!」

 苦笑的蒼看著進一步攀住因雅左手的莉芙,以及她胸前的鎖鏈。

 他曾在古文獻上看過一句關於幽界之主的記載——「掌管命運與死亡的神祇,其目光遍及世間萬物」。現在想來,那並不是誇大的神話故事,而是單純在敘述事實。


「從我死前的記憶開始說起吧。就像幽界之主所說,我的記憶和其他庭之民不一樣,沒有中斷或缺損的現象。世界曆3500年,耶里爾之怒濤發生時——我用兵燕的祕法燃燒自己的靈魂,毀壞黃翼天族和黑翼天族合作架設的大陸結界。之後,我的意識就陷入混沌而朦朧不清的狀態。」

「我無法感覺到時間的流逝,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又飄蕩在何處。但是,在渾渾噩噩之中,我依稀聽見了某人的哭聲。我下意識接近聲音的來源,遊蕩在發出哭聲的模糊身影旁,度過了不知歲月的時間。」

「某一天,有股溫暖的氣息開始纏繞在我身上。我在這陣溫暖包覆下逐漸恢復自我意識,想起了自己是誰、想起了心愛的你,也想起了當初與你十指緊握的那種溫暖。當徹底清醒的我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身處昏暗的海底,面前是身體微微發光的你。」

「我抱住你,想把你叫醒,但你沒有任何反應。接著,你的身體開始發出強光。被那道光覆蓋的海底瞬間被塗上色彩、創造出物質。我們原本身處的地方,變成了⋯⋯你失去生命的那個涼亭。」

「在海底的光景徹底改變後,你終於醒了。醒來的你一反常態,熱情的主動抱上來親吻我,哭著說希望這場夢不要結束。之後我們回家,像過去一樣繼續生活。在不斷流逝卻不會往前進的日子裡,我慢慢發現你對海底的變化完全不知情,只將這當成一場夢。所以,我決定守護你的夢。」

「庭中其他人除了我以外,認知似乎都蒙上了一層蒙蔽之霧,會自然忽略不合理的事物。我利用這點,逐步確認庭中的各種限制與規則,改造庭的地底、開拓陸地據點,拓展所有我能支配的領域。雖然帶你去北方島群遊玩那次搞砸了,你也沒有離開我,反而更加珍惜我們在一起的日子。然而,那個女人卻⋯⋯!」

 蒼握緊拳頭,眼底浮現痛苦的神色。

「那個白翼的女人,就這樣毀了一切!你的願望只是延續這場夢,我的願望也只是和你在一起!你承受了那麼漫長的孤寂與痛苦,為什麼連這點小小的願望都不被允許!」

「蒼⋯⋯那種事,怎麼能被允許呢?我創造的庭⋯⋯殺了數十萬人、拘禁了他們的靈魂啊。知道這種事以後,我怎麼可能繼續做夢?」

 待在海底的六十年間,蒼其實一直默默陪伴在自己身邊⋯⋯得知這個事實後,因雅的憤怒已經徹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悲傷。

「為什麼⋯⋯為什麼我能創造庭?為什麼,區區一個人造人的我會有這種能力?因為我的執念?我的執念,就如此深重到無可救藥嗎?」

「因雅,你沒有錯!那些進到庭裡的傢伙,哪個不是為了自己的慾望?不管是財富、親人、安穩的生活,都在庭中得到了!你沒有被責怪的道理!」

「那種藉口不能抹消我的罪!我在幽界查閱過紀錄,知道有多少人被奪走重要的事物而悲嘆,又有多少人畢生等待不會歸來的人,直至絕望為止!這些都是庭導致的!我明明親身體會過那種絕望,卻讓無數人飽嘗相同的痛苦⋯⋯!」

 因雅的悲傷再次與淚水一同傾瀉而出。蒼攬住她的肩膀,為她拭去淚水,但他的表情其實也相當糟糕。因為他知道自己除了待在妻子身邊外,什麼也無法為她做。


 受那份濃烈而陰鬱的情感影響,看著那兩人的莉芙也變得有些難過。

 透過剛才的對話,莉芙理解到因雅的另一個心結是「創造了庭的事實」,數百年來一直為自己曾犯下的錯而苦。可是,她不認為因雅必須永無止盡抱持罪惡感。

 莉芙在心中慢慢整理至今為止聽過的故事、歷史、世界紀錄的種種脈絡。然後,想起了清夜廉摩的故事。

 清夜廉摩犯下殺害數千萬人的重罪,但她在幽界承受數百年的刑罰、履行數百年司書的職責後,最終清算了自己的罪孽,重新回到浮界的輪迴。那麼,成為幽魂使並工作了數百年的因雅,應該早已贖清了自己的罪。

 問題在於⋯⋯這份「罪」的起源是什麼。因雅將「創造庭」視為罪行,卻不明白自己為何犯下這份罪,因此無法原諒自己。如果要追溯起源——

 猶豫片刻後,莉芙決定將鎖鏈取下,放在手心裡攤平。

「泛尤黎塞。因雅能創造庭,是不是和白翼有關?我一直覺得因雅和蒼的靈魂有相似之處,因為都是『拼湊而成的東西』。最初見到因雅的時候,我覺得裡面混了非常多雜質,而且和烏蘭給我的感覺有點像。『將幻想化為現實』和『操縱精神與靈魂』,不都是白翼的權能嗎?」

 莉芙的聲音吸引那兩人的注意。他們轉頭看向女孩手上的鎖鏈,而莉芙低下頭,輕輕撫過一直以來給予自己諸多溫暖的金屬表面。

「泛尤黎塞⋯⋯我想知道,因雅能創造執念之庭的原因,是不是和第一世代白翼有關。你願意說過去的故事嗎?如果不行,我會努力不去好奇的。」


 空氣中瀰漫著緊張的沉默。

 ——終於,那孩子更偏向「另一面」的冰冷語調,在這個寬闊的空間中響起。


「過去因雅在成為幽魂使時,曾經問過我一次『執念之庭』誕生的原因,當時我只回答『深重的執念』,因為我不想詳細回答。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們這件事的起因,兵燕蒼也可以聽,但只要我開始說,你們就沒有拒絕聽的權利。」

「回答我的提問。你們想聽過去的故事嗎?」

 察覺泛尤黎塞和平常有些不同的莉芙,有些疑惑的歪頭。她看向因雅和蒼,夫妻倆對視了一會,隨後堅定的點頭。

「泛尤黎塞大人,請您告訴我們吧。這是我一直以來都想知道的答案。」

「承蒙您的寬厚,幽界之主。既然有幸知曉過去,無論答案是什麼,我都會和因雅一同承擔。」

 莉芙有些緊張地點頭,把掌心的鎖鏈往上托。

「我也準備好了。泛尤黎塞,請告訴我們過去的故事吧。」


 無論準備是否充足,你們都算是向那孩子獻上覺悟了。

 所以⋯⋯過去的故事,將會久違地迎來新的保存者。


「吉恩帕隆大陸,最初本是第一世代白翼生活與管理的土地。天府、天相兩姐妹和文曲的治理讓吉恩帕隆成為浮界最繁榮的大陸,他們的住所也成為第一世代和第二世代最常交流的場所。」

「其中,黑翼、紅翼和白翼的孩子們往來尤其密切。雖然第一世代間有各自的過節,但那些與第二世代並不相關。他們像是兄弟姐妹一樣共同生活,共同接受彼此家人的照拂與關愛。」

「這樣的生活,因為祿存那愚蠢的舉動告終。大戰之後,吉恩帕隆大陸北方化為廢墟,曾互相熟悉的親友們靈魂消散。黑翼和紅翼仇視白翼,不再往來。」

「呀!?」

「因雅!」

 對生者或死者都有著絕對壓制權的無形威壓,重重壓在攜手互相扶持的兩人身上。

 莉芙睜大眼睛站了起來。泛尤黎塞的聲音仍在持續。

「祿存一直是個好孩子,最後卻因為求而不得的事物陷入瘋狂,走上無法回頭的歪路。為了她扼殺自己心靈的陀羅、無法放下他們兩人的擎羊,終究跟著一起化為虛無。」

「祿存的絕望與瘋狂、陀羅的偏執、還有擎羊對其他人的愧疚。在靈魂消滅後,過於沉重的情感依然與極微小的魂之殘渣一同留存下來。這些如塵埃般的殘渣落在吉恩帕隆大陸各處,歷經千餘年仍未消散。」

「啊⋯⋯啊啊⋯⋯」

「因雅⋯⋯!嗚!」

 無形的威壓持續施加在空間中。承受不住的因雅倒向地板,蒼用自己的身體當作肉墊,和她一起從沙發上摔落。

「泛尤黎塞,等一下!」

 莉芙慌張的用手包住鎖鏈。泛尤黎塞的聲音穿透物質,並未停歇。

「吉恩帕隆大陸的土地被耶里爾之怒濤破壞後,一個外貌以祿存為憑、執念強烈的靈魂同樣沉入了海底。那個靈魂的遺憾與悲愴,和海中飄散的殘渣共鳴,吸引它們並與之融合,變得能使用白翼的部分權能。」

「那個靈魂下意識運用白翼的權能,為遊蕩在自己身邊的殘魂重造並補足靈魂。同時,為他和自己賦予了與生前極為相似的形體。接著,靈魂將自己的執念、情感、土地的記憶化為物質重現,那就是『執念之庭』誕生的根源。」

「泛尤黎塞,停下來!拜託你先停下來!!」

 ⋯⋯他的聲音和威壓終於都停下了。

「怎麼了,莉芙。過去的故事才說到一半。你不想聽故事嗎?」

「問題才不在那裡!」


 第一次看到泛尤黎塞這種模樣!

 看不見任何感情,看不見他的存在!像是眼前出現了可以拒絕一切的黑洞!

 只有我沒事,因雅和蒼卻變得那麼難受⋯⋯

 就算,泛尤黎塞現在看著很可怕⋯⋯但是我知道,他在說自己不想說的故事!


「對不起,泛尤黎塞!如果滿足我們的好奇心和願望會讓你難受,那就別再說了!我保證自己以後再也不去好奇、再也不勉強你說故事了!」

「你誤解了,莉芙。」

「?」

「觀測你們變得難受的樣子,我的心情就會變得愉悅。」

 哇塞,你不演了是吧!?給我看看莉芙那說不出話、無言到了極點的表情啊!這簡直是完美詮釋浮界之民為何需要「善意的隱瞞或謊言」的反面案例好嗎?難怪你的下屬分成兩派,一半是像因雅這種溫柔又心胸寬廣的好孩子,另一半則是胸懷大志希望某天能暴打上司的好孩子。有實力白目的存在,白目起來實在太可氣了!

「泛尤黎塞⋯⋯原來有這樣的一面嗎⋯⋯」

 啊——!好感度大斷崖出現了!雖然可以預料但看著還是有點恐怖,你這樣真的不要緊嗎!因為白翼的孩子們被莉芙討厭,是一件沒辦法笑出來的事啊!

「不過⋯⋯像這樣表現出屬於自我風格的任性,說不定反而更親切⋯⋯?仔細一想,我之前也有很任性的時候!那泛尤黎塞偶爾任性也是可以的!」

 咦。

「⋯⋯是的。雖然、很意外泛尤黎塞大人有這樣的一面⋯⋯但若是能讓您心情變好,我們多難受些也沒關係。啊,但是請對莉芙溫柔點⋯⋯」

「不,我沒關係的喔,因雅!嗯,我做好心理準備了。盡量說多一點讓我們難受吧!」

 哇塞⋯⋯我都開始懷疑自己聽了什麼,而且好感度自動回升了耶。你應該多珍惜這些溫柔過頭的好孩子,別太逼迫她們啦。

「你們怎麼看待只會推人上戰場,卻躲在背後的膽小鬼?」

「?泛尤黎塞,你在說哪段戰爭歷史嗎?」

「戰爭⋯⋯算不上。勢均力敵的對抗才有資格被稱為戰爭。」

 好啦好啦是你贏。但是拜託收斂點,這才第三個,莉芙的好感漲跌歷史圖就已經快變成波形圖了喔?繼續你們的談話吧。我知道接下來不必再看,也暫時不會打擾你了。


「莉芙。白翼的故事對你來說,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但並非毫無關聯性。他們三人做的蠢事,引發了第一次天族大戰。發生的時間正是世界曆2000年。」

「世界曆2000年,剛好是神話時代的結束時期嗎?我想想——」


 世界曆2000年。

 黑翼、紅翼和白翼發生第一次天族大戰。三翼中的半數第一世代消滅。


 ⋯⋯?

 連名字都沒有嗎?完全無從得知發生了什麼。

 唯一可以當依據的是「三翼中的半數」這個詞。這代表應該有九名第一世代在大戰中消滅。

 而且聽起來不只是白翼,黑翼、紅翼都有消滅的人⋯⋯如果紛爭的起因是白翼,究竟發生了什麼,才會導致這麼慘痛的結果?


「莉芙,你剛才希望我多說一些對吧。那我就告訴你,你必須好好記下來。」

「祿存當了兩千年的好孩子。那是她第一次當壞孩子,也是最後一次。」

「祿存最初利用紅翼來除掉黑翼的計畫沒能完全成功。為了應對黑翼與紅翼的報復,陀羅用他的力量將吉恩帕隆北部化為大規模的迷宮據點,擎羊則作為守衛者除掉試圖來妨礙的人。」

「當其他白翼的兄姐知道弟妹們幹的蠢事時,已經太遲了。」

「吉恩帕隆的白翼住處化為戰場,他們親手毀了自己的家。祿存率先被黑翼剿滅、擎羊和長久以來的宿敵兼友人相殺相滅、失去生存意志的陀羅被紅翼消滅。三人都消失之後,文曲被發瘋的紅翼抓住同歸於盡,剩下天府和天相姐妹倆。」

「而她們在第二次天族大戰中,選擇了與紅翼和黑翼互相清算過去,在交戰中徹底消滅。」

「這就是白翼的蠢孩子們各自的結局。」

「就算用來對應的紀錄並不完整,你也必須知道他們的又名和本名。天府是『亞賽拉(Ascella)』、天相是『亞庫艾特(Arcuate)』、文曲是『米格芮茲(Megrez)』、祿存是『菲克妲(Phecda)』,擎羊是『斯卡佩梅斯(Schapenmes)』,陀羅是『德萊托(Draaitol)』。」

「你要求聽故事,就背負了記錄的責任。被遺忘的故事,對你而言是有意義的。」


 為什麼呢。

 聽到「被遺忘的故事」,有種很悲傷的感覺。

 天族和其他浮界之民不同,肉體不會隨時間衰敗。可是,經歷了無數的大災難以後,那些曾活在世界曆2000年之前的天族逐漸變少,最後終於變成了零。

 現在留下來的第三世代裡,到底有多少人還記得白翼的故事呢?


「你不問出口也沒關係。現在的我特別聒噪。」

「你在浮界很難找到白翼的相關紀錄或遺物。第一次天族大戰後,黑翼和紅翼毀壞了許多與白翼交好時留下的事物或痕跡。第二次天族大戰後白翼滅亡,雖然黑翼仍保留部分遺物,但之後發生的耶里爾之怒濤把剩下的東西都捲進海淵深處。」

「即使在浮界被遺忘,幽界的紀錄也留存著。你已經聽過烏蘭和漪路的故事了。」

「這樣啊⋯⋯」

 跨越了漫長時間的幽魂使,本身就是一種紀錄嗎?

 和客觀而不帶個人情感的世界紀錄不一樣,是充滿了溫度和情感的紀錄。

「既然都提到第二次天族大戰,我就再補充一點。還記得烏蘭她母親的名字吧?」

「嗯。烏蘭當時說過,她的母親叫『芬莉雅梅斯(Phenriames)』。對照第一世代的話——」

「是祿存和擎羊的長女。雖然處於第二次天族大戰的核心,但那孩子沒有做錯事。她沒有犯下像祿存那樣的罪。」

「第二次天族大戰,不過是對第一次天族大戰遺恨的清算。一群放不下執念的蠢孩子,最後都選擇了最蠢的終結方式。」


 泛尤黎塞從剛才到現在,都維持著「看不見感情」的狀態。

 按照世界紀錄的敘述,世界曆2500年的第二次天族大戰後,第一世代的數量變成了個位數。其中一位將肉體和靈魂融入物品同化的藍翼除外不計,活著的只剩黑翼、紅翼和黃翼共七人。

 其他人⋯⋯都消滅了。

 和普通的死亡不同,靈魂不會去幽界。徹底從世上消失的他們永遠不會再見。

 ⋯⋯不想去問泛尤黎塞之後的事。

 對自己來說是很遙遠的過去,可是對泛尤黎塞來說肯定有不同的意義。


「泛尤黎塞,我知道你為什麼不一開始就告訴我大部分事情了。」

 紀錄和記憶,都很沉重。

 對時刻看著一切的泛尤黎塞來說,肯定更是如此吧?

「以後我對其他第一世代覺得好奇時,你願意繼續說故事嗎?」

「如果那是你在發問的時間點能知道的事,我會說。」

「那,約好了!」

 ⋯⋯咦?因雅和蒼的感情,好像都有點迷茫。

 是因為剛才聽了太多故事嗎?對了,還有一件事!

「泛尤黎塞,因雅現在還能使用白翼的權能嗎。」

「我讓烏蘭設置了封印,解開才能用。就算能使用,也僅限於重現物質的權能。」

「烏蘭她⋯⋯為我做了這種事嗎?」

「因雅。看在莉芙對你的關心,這是僅此一次的忠告。除了兵燕蒼以外,你的因果早已清算。我對你們的私事沒有興趣,要怎麼選擇,是你的自由。」

「泛尤黎塞大人⋯⋯」

 哦哦~泛尤黎塞剛講完那些話,因雅和蒼的距離感就迅速變近了。

 剛才令人難受的漆黑感情,都開始變成明亮的色彩。感覺時機正好!

「今天我要和泛尤黎塞一起睡!發生了這麼多事,因雅和蒼應該好好互相聊聊。晚安!」


 趁他們都還坐在地上,衝啊———!目標是蕾莉蒂特拉之間的門!

 好、門牢牢關上了!⋯⋯啊,再用空間魔法加上一層隔絕壁比較好。畢竟因雅有可能突然進來,說要陪我一起睡。

 旅行的時候因雅都在照顧我,沒有和蒼單獨相處的機會。現在好不容易能敞開心扉互相聊聊,不可以去打擾他們。隔了幾百年,一定有很多想說的話吧。

 還有泛尤黎塞。一起睡的話,怎麼躺比較好呢?

 有了。放在枕頭上高度剛剛好,然後蓋上暖呼呼的被子⋯⋯完成~!


「這是第一次和泛尤黎塞單獨一起睡,感覺有點新鮮呢。」

「是嗎。某種意義上,對我來說也是第一次。」

「泛尤黎塞,以前不會和第一世代一起睡嗎?」

「物理性質上很困難。不過,當時黑紅白三翼中各有一個特別蠢的蠢孩子會主動來找我。他們是與我接觸時間最長的孩子,擎羊就是其中之一。」

「擎羊⋯⋯擎羊爺爺嗎?」

 第一世代對第四世代的自己來說,是曾祖父輩的存在。直接叫名字總覺得怪怪的,加上一個稱呼之後,好像就變得很有親近感了。

「這稱呼很合理。雖然有親疏之分,第一世代對你而言都算是爺爺奶奶。你可以維持這種稱呼方式。」

「這樣啊⋯⋯不過,為什麼要說他們特別蠢呢?」

「以後到了天炎大陸會知道更多。」

「又要等啊。不過,算了。那,我可以問擎羊爺爺是什麼樣的人嗎?」

「他是一把凶刃。既是可靠的守護者,也是殘酷的殺戮者。」

「啊⋯⋯」

 剛才泛尤黎塞講的故事裡,擎羊爺爺對他的家人來說,就是從守護者變成了殺戮者吧。

 是不是不該問這個問題呢⋯⋯?

「他也是個耿直的孩子,從最初到最後都是。他是你會主動親近的好孩子。」

「是這樣嗎?」

 擎羊爺爺,好神秘。希望以後能從烏蘭那裡聽到更多細節呢。

「時間不早了,睡吧。之後你還有問我的機會。」

「好~!之後的晚上,人家都要和泛尤黎塞一起睡。晚安~」

「我尊重你的意願。晚安。」



 保存了故事的小小女孩,在觀測者的守望下進入夢鄉。

 在曾經美好的破滅之夢前,觀星者將視線移向遙遠的彼方。

 ——為了將更為安寧的夢境留在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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