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話 繼承者的追念
蒼站在床邊，有些好笑的看著床上縮成一團的被子包。
當因雅來餐廳找他求救時，他本以為發生了莉芙耍小孩子脾氣之類的問題，實情卻和他想的完全相反。等他聽完說明、隨著因雅進到房間，看到的就是這副令人啼笑皆非的光景。
他回頭看了因雅一眼。因雅雙手緊握、不知所措的模樣讓蒼覺得很可愛，雖然有點想多享受一會因雅依賴他的感覺，但如果真的因為這種理由延遲處理莉芙的問題，就太不尊重她們了。
將視線放回那團被子，蹲下的蒼讓自己的視線與凸起的小包互相對齊，用親切的聲音向藏在裡頭的莉芙搭話。
「莉芙，早餐做好囉。我今天用剛採收的新鮮罌粟籽烤了好吃的麵包，別一直躺在床上，快點來享用吧。」
「不要～～！我沒臉見蒼！」
「我知道你之前的行為是受到身體調整的影響，而且只持續了一兩週不是嗎？我早就不介意了。」
「可是人家都記得！！人家那個時候，完全是無理取鬧的小孩子——！」
「你本來就是小孩子啊。小孩子偶爾任性沒什麼，包容這些是大人的義務。而且你會反省自己的任性，更表示你是個懂事的好孩子喔。」
「嗚嗚⋯⋯可是、可是⋯⋯」
蒼的笑容變得有些無奈。他可以體會因雅來找他時的心情了，小孩子太懂事有時也會讓人煩惱。
「如果莉芙不早點起來，剛出爐的麵包就會慢慢變得不好吃囉。難道莉芙寧願繼續煩惱那些不重要的小事，也不想吃我特地為你烤的麵包嗎？」
被子裹成的包裹有了動靜。幾次蠕動之後，莉芙沮喪的臉從被子底下出現，她用有些怯弱的眼神偷瞄蹲在床邊微笑的蒼，以及站在後方表情擔心的因雅。
「⋯⋯那倒不是。我很喜歡蒼的料理，也很喜歡你的細心體貼⋯⋯」
「那就快點起床吧。我在餐廳等著你們，要和因雅早點過來喔。」
「嗯⋯⋯」
完成階段性任務後，站起來的蒼和因雅交換眼神，替她們關上房門，回到廚房繼續佈置餐桌。約莫十分鐘後，因雅牽著無精打采的莉芙來到餐桌邊。
「早安，莉芙。」
「早安⋯⋯」
莉芙的招呼和平常不一樣，完全失去了活力。蒼見狀主動將她抱起，將因為突來的舉動而驚訝的莉芙安放在座位上，順帶揉了揉她的頭。
「好了，趕緊來吃吧。吃了美味的東西，想必莉芙也會打起精神。」
蒼將長長的麵包條切開，分成無數有黑色旋渦線條的麵包片，附上煎蛋與果醬，和熱咖啡一起送到莉芙和因雅面前。
「這就是|罌粟籽麵包《Poppy seed roll》⋯⋯？看起來和芝麻麵包好像。」
「畢竟都是黑色系的種子，不過吃起來還是不同的喔。快嘗試看看。」
「那⋯⋯我開動了。」
在蒼和因雅期待的眼神下，拿起餐刀的莉芙切下一塊麵包試吃。在咀嚼的過程中，女孩臉上逐漸舒緩的表情讓兩人鬆了一口氣。
「好吃。就像蒼說的，雖然和芝麻很像，但有不同的獨特香氣。」
「是嗎，你能喜歡就好。這是料理用品種，為了和醫藥品種做區分，完全去除了藥性，所以你可以放開胃口多吃點。而且我們中午前就要出發了，吃飽才有精神喔。」
「嗯，我知道了。」
這種麵包的口感有點接近蛋糕，而且加入了許多蜂蜜和奶油。在鬆軟濕潤的口感中被多層次甜味療癒的莉芙，終於露出平常在早餐桌上的笑容，進食速度也回到正常水平。
看見莉芙的狀態恢復，徹底放心的蒼和因雅也開始用餐。整個早餐時間就在輕鬆的氛圍、美味的食物和日常閒談的點綴下自然結束了。
他們告別在慕羅慕住了近兩個月的舒適別墅，辦理手續後再次進入執念之庭。這次蒼換了輛外型更時髦的機械車，朝西區的西北——也就是北區最西南角的邊境城市前進。
路上的景色不再是莉芙初次見到的陌生風景。大部分屋舍的樣式和璉施非常接近，市中心間或穿插著一些和中央區的高塔大樓有些相似的建築，不過數量並不多。
莉芙回想當初在庭之博物館看見的文物資料。現在的北區被區分為四個自治區，分別是西南的「泰拉迪科」、中央的「阿拜揚特」、東北的「艾伯維塔」、東南的「斯佩裘蕾」。現在他們應該位於泰拉迪科自治區的範圍。
「蒼，這裡是泰拉迪科對吧。住在這裡的庭之民，是璉施居民的祖先嗎？」
「差不多。泰拉迪科原本就是聯邦，沒有那麼多精緻的貴族作派，不過飲食習慣和現在的璉施還是有些不同。待會先帶你去品嘗特色料理吧。」
「嗯，我會期待的！」
他們在中午時分抵達了市中一處餐飲店林立的區域。正值用餐時間，幾乎每間店的店內與露天座都坐滿顧客，忙碌走動的服務生持續上菜與收拾，四處不間斷飄出讓人食指大動的香氣。
蒼將車停進一間私人餐館附屬的停車場，用通行證從後門進去，直接將莉芙與因雅帶到餐館頂樓的私人包廂。他啟動餐桌上的系統，所有人的座位邊都浮出了一個觸控式螢幕。
「這裡的頂樓包廂是全自動式的，在螢幕上點擊送出後就會透過餐桌送上來。我先點幾樣招牌料理，之後你們想吃什麼都可以自由點喔。」
「哦哦，好有趣。這樣每個人都可以吃到自己想吃的菜。因雅有什麼特別中意的嗎？」
「我嗎？嗯⋯⋯總之，先吃正餐再說吧。泰拉迪科最有名的就是披薩。」
「好，那就都試過一遍吧！」
於是除了最基本的前菜、沙拉拼盤與基本口味的披薩外，用來裝切片窯烤披薩的盤子在莉芙手邊堆成了小山。每一種口味都讓她非常滿足，最後她點了|貝殼千層酥《Sfogliatella》和疊上大坨鮮奶油的巴巴蛋糕，和拿鐵一起吃出了陶醉的笑容。
藉著盤子山的掩護，因雅也偷偷為自己點了一份巴巴蛋糕，差別在於自己那份淋上了料理酒。不過，在因雅嘴角含笑的吃完時，她才發現自己的吃相全被對面凝神注視的蒼看在眼裡，而且他的桌上同樣有已經吃完的甜點盤。
雖然慌亂了一瞬，但因雅馬上就裝成無事發生，像往常那樣和解決飯後甜點的莉芙閒聊起來。蒼也沒有再繼續做進一步的行為，直到結束一天互道晚安為止，都像之前在庭中旅行時一樣普通。
不過，第二天開始因雅就感覺到蒼的變化。當他做出美味的料理端上餐桌時，面前的菜色一定會和自己那份重複，並在吃完之後什麼也不做的凝視她，就算在外面的餐館用餐時也一樣。
就算蒼只是單純看著，也讓因雅倍感壓力。她認得那種無言卻隱含侵略性的眼神，而北區的飲食又完全符合他們生前的喜好，她也不能違心的對端到自己面前的料理說「不喜歡」，只能依靠鎖鏈盡量壓制自己混亂的情緒。
因雅想得很好，不過她這些避重就輕的行為已經完全被旁觀的莉芙看在眼裡了。
變回原樣的莉芙，其實對兩人在西方島群上突然產生距離感的情況耿耿於懷。她覺得兩人關係變化的原因出在自己身上，所以在享受食物的過程中也持續抽空觀察蒼和因雅之間的情感變化，思考自己有沒有什麼能幫上忙的地方。
讓我先喊一聲：莉芙真的是個好孩子～！然後必須吐槽蒼的精神力，之前明明分別從莉芙和因雅那裡受到那麼大的雙重打擊，他振作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
不過想想也是，會被重現成「庭之民」的人，執念本來就很強烈，而且蒼本身又是特例中的特例，無法用常理看待⋯⋯嗯，個人評論就到此為止吧。那孩子的旅行和甜點比較重要。在璉施吃不夠嗎？到了泰拉迪科還可以吃第二次！
泰拉迪科的人文風景和璉施非常相似，但地上畢竟經歷過技術和傳承遺失的時代，而庭中的廚師手藝並不會輕易隨年月逝去。因此他們從西南一路往北的路上，享受了正統的|栗子蛋糕《Castagnaccio》、橙香甜派《Pastiera》、蛋白餅《Biscotti》、酥皮泡芙《Zeppole》，以及加上各式不同口味奶油或餡料的巴巴蛋糕與軟麵包。
莉芙因為再次大幅充實的甜點名單大歡喜，不過當她把外帶的甜品放進手鐲時，總是會因為在手鐲角落看見相似的甜點而驚訝。手鐲裡的甜點不見得比較好吃，但也不輸老練廚師精心製作的點心，這讓莉芙每次在享受甜點時都對哥哥越來越好奇。
當他們經過泰拉迪科的中部後，城市的規模與車道都越趨複雜，蒼那輛原本看起來很時髦的機械車也在車潮中逐漸變得平凡。在高樓比例較多的繁華都市，有時甚至會因應交通狀況開啟臨時性的浮空光軌供機械車通行。在車速慢下來時，莉芙看見有人從辦公大樓中飛出，讓她想起最初用同樣方式飛離蒼莊園的那兩人，不禁好奇地詢問蒼。
蒼將之解釋為「北區的行政特色」，進一步補充庭與吉恩帕隆的歷史。過去吉恩帕隆大陸整體的科技水平都很高，但比起那些更依賴科技來提升戰力的南方國家，國力較為強盛的北方大國幾乎都將科學與魔法學同時發展到極致。因為黎瑟曆前的地脈與天流充沛，魔法天賦高的人特別受國家重視與培養，其中佼佼者足以匹敵一支小型軍隊。
因為庭維持著吉恩帕隆時代的環境，普通的庭之民要飛行並不難，但要在高空中不依賴外物持續穩定飛行，只有那些魔力控制技巧精細的人才能辦到。北區成立共和政府之後，有一半左右的軍官選擇轉調到行政機關任職，像那樣在空中移動的人，高機率是擁有少校以上軍階的行政官員。
莉芙在蒼的說明下連連點頭，看向高空中遠去的渺小人影，得出了「能在天上飛的都是菁英」的結論。不過當她再繼續問關於那兩人的事情時，蒼笑而不答，只說等他們抵達阿拜揚特再為莉芙介紹。他淡漠中帶著點不屑的情緒讓莉芙有點疑惑，不過她的注意力馬上就被遞到面前的整盒甜甜圈吸引，暫時拋開剛才的疑問。見識過許多次他們相處情況的因雅，則是心情複雜的保持沉默。
擔心莉芙會因相似風景而無聊的蒼，在往阿拜揚特的關口前特地岔路，繞往西北海岸的漁港，讓莉芙體驗陸地上不存在的捕魚方式。他們在遊艇上享受了半天的悠閒船釣，抵達庭的海洋邊界後，莉芙照蒼的指示朝海平面上方顯像有些模糊的天空扔出機械漁網，結果收獲了一網奇形怪狀的深海魚，讓她嘖嘖稱奇。
當然，船釣的普通海水魚和深海魚都被蒼做成了美味的海鮮料理。而且因為漁獲數量多，因雅也一起來幫忙處理，在相對狹小的廚房中與因雅拉近物理距離的蒼，身心都獲得了滿足。
話說，你這次也全程保持安靜呢。我大概能理解，蒼從性格到生活技能都很像劣化版的雷，但他的黑暗面比雷深邃太多了。因雅和莉芙剛好是他會真心對待的極少數存在，所以這趟和樂的旅途在你的觀測下反而更不純粹。新的命運節點大概又要產生了，你會對那些不可觀測的流向抱有期待嗎？
⋯⋯⋯⋯
當午間小睡的莉芙從因雅膝上醒來時，他們已經進到阿拜揚特境內。不過蒼並沒有將車開往延伸至城市的主要幹道，而是轉入另一條通往山間的普通小路。
「呼啊⋯⋯我們接下來要去哪呢？」
依然有些睡眼惺忪的莉芙正打算揉眼，因雅立刻用事先準備好的溫熱毛巾替她敷臉，並遞上一杯熱可可讓她清醒。蒼從後照鏡看著兩人的互動，除了羨慕之外，也不忘在心裡日常讚美妻子的貼心與可愛。
「我們會先去凡納維村一趟，那是因雅曾經生活過的地方。」
「⋯⋯並不是我。那是因雅・莫萊生活過的地方。」
「不要說這種寂寞的話。至少去看看村長夫婦吧？他們都很想你。」
因雅沉默的握住右手，些許光芒從縫隙間漏出。看著因雅的舉動，莉芙回想起從世界紀錄中看到的片段——同樣名為「因雅」的人造人與商品少女，其中似乎有更多複雜的糾葛。
「如果你害羞，用『僱傭兵莎拉』的身份光明正大拜訪如何？考慮到這一點，我才用那個名字來製作你的通行證。反正他們也知道你是莎拉這件事。」
「那、那種無關緊要的事，不用一直記得⋯⋯」
「那我可以問嗎？因雅為什麼有『莎拉』這個別名呢？」
「等等，莉芙⋯⋯」
「過去我向因雅求婚時太過衝動，沒有考慮到作為養女的她承受的壓力，結果她留下一封信就消失了。而且不只如此，她居然還想著要償還侯爵家的『投資』，跑到伊方大陸當僱傭兵——」
「蒼！你再說下去我就要生氣了！」
「好，好。在抵達凡納維村之前，讓我們暫時度過寧靜的時光吧。」
因為怒氣與羞澀臉頰微紅的因雅，把頭轉向窗戶不再出聲。莉芙對著因雅的後腦勺眨眨眼，低頭默默查找因雅和蒼結婚前的世界紀錄。
世界歷3495年。
因雅與希納伊・奎・法多連恩共同生活約一年後，在對方推薦下被法多連恩侯爵夫婦收養，改名為「因雅・奎・法多連恩」，成為法多連恩家次女。同月，因雅進入王政府任職並成為義姐的助手，開始每月捐助金錢給凡納維村，用來修建莫萊家、莫萊夫婦的墓、村中道路與基礎設施。
冬末，庫菲斯佩爾塔公爵向法多連恩侯爵提出議親請求，對象為法多連恩家次女。同月，因雅離開侯爵家前往伊方大陸，抵達泠浚地區北方後化名為「莎拉」，以高級魔法師身份取得僱傭兵執照，專門接取高危險性的工作來賺取高額報酬。
世界歷3496年。
因雅被庫菲斯佩爾塔公爵、義姐與其他友人抓捕，強行帶回吉恩帕隆大陸。
——好複雜。而且3496年明明只有一行敘述，卻感受到了滿滿殺氣⋯⋯
在車上不方便問泛尤黎塞，等到了目的地再找個安靜的地方偷偷問吧？
莉芙用空間感知偷偷觀察因雅和蒼的表情後，馬上就像個做了虧心事的孩子一樣把頭轉向窗外。老實過頭了呀莉芙，不過能偶爾被這種猝不及防的可愛來一記心臟爆擊，也是旅程中的醍醐味呢。
在車上的人各懷心思之下，他們在抵達凡納維村前度過了一段無聲的時間。
初冬的午後日照並不炙人，穿過林道時微風吹落細長葉片，在窗外沐浴一場暖黃光輝交互反射的金色落葉雨後，出現在眼前的是被夕陽盡數染成金色的山谷與村莊。
車輛在村莊某處有著別緻小花園的石屋前停下。當他們進到屋內，堆在客廳角落的木盒小山讓莉芙與因雅驚訝的停下腳步，蒼則是一臉習以為常的開始拆盒與分類。新鮮的蔬果食材被他移到廚房，其他日用品被他暫放到一邊，準備接下來幾天使用。
「蒼，你做了什麼嗎？這裡的人⋯⋯」
「我只向村長夫婦傳達『凱先生會帶朋友來這裡暫住』，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提。另外，這間房子是我約兩百年前購買的，不用擔心有多餘問題。」
「我不是指這個⋯⋯」
「我和他們說會住一週左右，所以他們給的食材有點多，靠我一個人可能忙不過來。因雅，你願意幫我一起處理晚餐食材嗎？」
「咦？但是，我⋯⋯」
「那我去庭園玩！剛才在外面看到很多漂亮的白花，我想再去看看。」
「當然可以，晚餐做好我們會叫你的。」
「等等，莉芙——」
被因雅攔住之前，莉芙已經透過後門一溜煙跑了出去。
庭園中貼地的白花盛開如毯，莉芙的腳步避開那些花朵，在花毯間格外清晰的石子步道上小步跳躍。她選擇了一顆能遮住自己的裝飾用大石，在陰影處悄悄蹲下，然後取下鎖鏈放到自己耳邊，用縮小音量的氣音呼喚對方。
「泛尤黎塞、泛尤黎塞～我可以問你因雅過去當僱傭兵的細節嗎？」
「與泠浚北方的歷史相關。過去曜錐異人隔絕山嶺時，仍有一部分曜錐的植物留在瑾承舊土上，使其成為北方商人與其他商會競爭的基礎產業。由於地形阻礙了發展，當地商會用豐厚報酬吸引外援，衍生出興盛的僱傭兵文化。除了專業的採集者和護衛外，報酬最高的是能改變地形的強大魔法師。」
「當時異人和人類種之間產生隔閡已久，憑藉人類種自己的力量，想改變異人殘留的地形並非易事。改變地形需要大規模操控地脈和天流，如果施法者自身沒有龐大魔力支撐，容易引出無法控制的力量而自滅。泠浚北方開出的高額報酬，等同於商人給應聘者的買命錢。雖是惡名昭彰的奪命之地，但只要工作半年以上，就能賺取普通人足以花用一生的金錢，因此仍讓不少魔法師趨之若鶩。」
「法多連恩侯爵家在阿拜揚特王國中，屬於財力雄厚的高階貴族。在侯爵家生活了一年的因雅，將自己曾受過的照顧全部當成需要償還的欠債，認為只要在泠浚北方工作一兩年就能全數清償。她以回凡納維村小住為藉口，利用長距離轉移門前往伊方大陸。」
「為了融入僱傭兵的群體，她用幻惑魔法將容貌變得醜陋、使用阿拜揚特王國最常見的女性名稱當作假名，順利加入泠浚北方最缺乏人手的採集隊。她是採集隊中唯一的女性，最初曾因此遭遇多次危險，但她展現實力教訓對方後贏得了尊重，逐漸被商會作為重要人物對待。同時，這份重視也暴露了她的行蹤。」
「凱耶路林・庫菲斯佩爾塔為了尋找因雅，將吉恩帕隆大陸鬧得天翻地覆。當他循線追到伊方大陸，採集隊成員們的挑釁讓他為泠浚北方縮短了約一百年的地形改造工期。跟著他行跡追來的其他人拼命善後，成功將單方面的戰爭淡化為無人死亡的衝突。之後，他們齊心協力將因雅綁回吉恩帕隆大陸，凱耶路林・庫菲斯佩爾塔脅迫阿拜揚特國王為他們證婚，回國三天後讓因雅成為公爵夫人。」
「⋯⋯哇。」
因為細節過多，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感想的莉芙最後只能用一個字做總結。
說完相關故事的泛尤黎塞再次沉寂，讓莉芙安靜梳理紛亂的情緒。小小的女孩蹲在原地發呆，直到夕陽開始沉入山谷之間，終於再次提出新的疑問。
「泛尤黎塞，因雅對自己是不是特別苛刻？一開始我以為她只是不太會照顧自己，可是，聽了這麼多事⋯⋯我覺得她像是在懲罰自己。」
「你對於情感的理解度提高了，是不錯的徵兆。因雅的事會由她自己說，你之後就會知道。」
「嗯⋯⋯我知道了。」
沒想到現在才發現，因雅其實比漪路更不坦率。
旅行一直很開心，而且和蒼結伴同行後，因雅原本不太有起伏的感情變得豐富許多。可是來到庭的北區之後，因雅讓鎖鏈發光的次數又變多了。
要怎麼樣才能讓她不收斂情緒，更加開懷自在呢⋯⋯？
莉芙的苦惱，持續到因雅在天色暗下前出來找她為止。點亮燈光的室內已經飄滿食物的香氣，蒼用當地農家的起司和奶油做出了各種美味的燉麵與熱湯，充分溫暖了莉芙的身心。
隔天一早，蒼並沒有跟著她們行動。他說這裡是幾位軍官的度假地，他得去打個招呼，順便為那些贈送的禮物道謝。在一大一小的揮手送行下，蒼雖然對暫時離開她們有些不捨，但因為獲得了妻子的笑臉而精神百倍，鼓足幹勁準備去完成今天的工作。
在蒼的身影消失於道路盡頭後，因雅蹲下來摸了摸莉芙的頭。
「莉芙⋯⋯我有個想去的地方。你想和我一起出門嗎？」
「當然了，我們要去哪裡呢？」
「和這房子的庭園一樣，是個種滿了白花的地方喔。那是個⋯⋯安寧的地方。」
目的地是村外不遠的一片原野。
這裡沒有特別高大的樹木，寬廣的原野上遍地開滿和庭園裡相同的白花，甚至遠遠延伸到山腳的盡頭，讓莉芙大為驚奇。因雅微笑，牽著她慢慢走進用小石子留設的步道。
「這種花的生命力很堅強。它們春夏是綠色的草地，秋冬結苞開花，即使在冰雪中也能盛放，是我最喜歡的花喔。」
在尚未散去的晨霧中，隨著兩人慢慢深入，莉芙開始發現存在於原野之上的其他東西。每隔一段距離，就能看見被打磨光滑、上頭刻著字的白色圓石。她認出那是墓碑，是在陸地上很常見，卻很少在庭中看見的事物。
走到原野中央時，因雅在一處墓碑前停步。眼前兩塊並排的白色圓石上，刻著「弗里斯・莫萊」和「蕾西雅・莫萊」，旁邊另一顆不顯眼的小圓石，則刻著「因雅・莫萊」。
「因雅・莫萊。這個名字⋯⋯」
「是呢。莉芙已經看過世界紀錄了，肯定知道她的身分。她是在這個村子裡出生、長大，年幼時被迫與父母分別，最後沒能回家的少女。這是用來替代墓碑，為了記住她而放置於此。」
因雅放開莉芙的手，跪坐在那塊小圓石前。她的指尖拂過深深刻在其上的「因雅・莫萊」——只有這石頭和周圍的墓碑不同，不是庭所重現之物。是她仍作為庭之民時，基於自己的任性留下的遺痕。
被花堆半蓋住的右手發出了強烈的光，將白花照出有些晶瑩的美感，莉芙卻沒有欣賞的心情。
這是因雅見到蒼以來，莉芙所見最激烈的一次感情流露。凝聚成塊的罪惡感、自責與自厭將因雅的身影染得漆黑，看著那沉重的感情，莉芙的心情也變得有些憂鬱。
「因雅，你為什麼對『因雅・莫萊』有罪惡感呢？那個綁架你們的奴隸商才是壞人，你只是剛好繼承了『因雅』的名字啊。」
「繼承，是嗎⋯⋯」
因雅沒有回頭。鎖鏈散發出的光芒也沒有減弱，反倒有更加強烈的趨勢。
「這是個⋯⋯有些長的故事。莉芙願意聽嗎？」
「當然啦！不管因雅說什麼，我都會認真記住。」
「莉芙真是個好孩子呢。」
微風拂過原野，吹響花葉摩挲之聲。在這微弱的伴奏下，女性抑制感情的平穩聲音緩緩響起。
「故事，要從某個無名人造人說起。」
「她最初的記憶，是無數扭曲的肉塊、腐敗的惡臭膿汁，還有與自己相似的碎裂人體。與初生嬰兒無異的她，當時並不知道自己身在廢棄槽，也不知道自己即將作為失敗品被銷毀。驅動她行動的理由只有一個——她的生存本能吶喊著『不想變成那樣，不想死』。」
「於是，她把那些碎肢⋯⋯姐妹們的殘骸當作掩護，在錯綜複雜的管道中找到與外界相連的污水管，成功逃了出去。當時正逢雨季，她從河川上游被沖刷到下游，在某處河岸被收入了奴隸商的囚籠。」
「那時奴隸商失去了即將拍賣的高級商品，正好需要替代品，無名的人造人便補上了那個空缺。負責照顧她的女性秘書，將商品少女原有的名字給了無名的她，在三天內耐心教導一無所知的她各種常識，以及作為女性該如何愛惜身體的知識⋯⋯然而，這些照顧都在奴隸商決定進行『出貨處理』時畫下句點。」
「『出貨處理』是在不減損商品價值的情況下，用各式各樣的手段抹消意志，將人徹底變為物品的過程。先前那名商品少女便經歷過這種殘酷的處理，人性、尊嚴、記憶幾乎都磨損殆盡，即使如此，她也在最後選擇作為人而死。而獲得她名字的人造人，也同樣到了做選擇的時刻。」
「不過，人造人是幸運的。她像是受到了命運眷顧，在不可理喻的際遇下顛覆了所有逼近的不幸。原本被判定為失敗品的她激發了魔力天賦，消除面前讓自己恐懼的一切，又在秘書幫助下順利逃出、在被追兵殺掉前獲得一群善人的救助。活下來的她，最後被託付了尋找商品少女故鄉的責任。」
「原本，人造人的故事在抵達少女的故鄉後就該結束了。不該再繼續下去了。她應該還回不屬於自己的名字，說出商品少女早已殞命的事實。但是，她在說出事實之前，被陪同自己前來村子的魔法師狠狠訓斥了一番。」
「那是個率直、溫柔，外表年齡和自己相仿，卻值得尊敬與依賴的強悍少女。她說，就算沒有過去、沒有目的、沒有任何身外之物，想活下去這件事不需要理由。她不知道『因雅』的實情，單純只是為了給予初識的人造人活著的目的，對她伸出了援手。」
「帶著感激之情，以及對活著的喜悅⋯⋯人造人握住了少女的手，接受了那強勢的溫柔。她得到了生活的目標、工作、棲身之所，還與那些救助自己的人們建立起友情。貪戀於這些依靠的人造人，決定用『因雅・莫萊』這個名字繼續活下去。」
「真正的『因雅・莫萊』，就這樣被取代了。無名的人造人竊用了她的人生軌跡，直到生命終結前也沒能把名字還回去。唯一能象徵她存在過的這塊小石頭，是在庭被創造、人造人察覺庭的真相之後，來到村子悄悄留下的。」
「這就是『因雅』的故事。是個很無趣的故事吧？」
莉芙沒有立刻回話。她盯著因雅的漆黑背影，理解了至今以來因雅折磨自己的根源。
「因雅，你之所以不像漪路那樣用主觀視角說故事，是因為你一直覺得自己奪取了別人的人生嗎？可是，世界紀錄上用『因雅』這個名字來記錄你的存在，你活出了自己的人生。而且你還修建了莫萊家和村子，你為真正的『因雅・莫萊』做了很多很多事！」
因為那團憂鬱的感情久聚不散，莉芙心中燃起了自己也不清楚由來的小小憤怒。她粗暴地將胸前的鎖鏈扯下來，湊到因雅面前。
「泛尤黎塞！你是無所不知、強大又了不起的命運觀測者對吧！所以，拜託你告訴我們，真正的『因雅・莫萊』的靈魂去哪了？她對因雅用自己的名字有什麼看法？」
「因雅・莫萊是個普通的浮界之民。她死後曾在司書殿任職，並不在意另一個少女使用自己的名字，對她修建故鄉的事抱有感激之情。任期結束後，繼續進行過多次輪迴，現在已經和『因雅』徹底了結緣分。還有，莉芙。這次狀況特殊，所以我會告訴你相關紀錄，但普通狀況下這是無法查閱的紀錄。你要好好記住這點。」
「嗯⋯⋯我知道了。泛尤黎塞，我以後會注意的。」
泛尤黎塞，第一次用這麼嚴厲的語氣和我說話⋯⋯
原本只是想著要解開因雅的心結，就需要「本人」的意見，但發問時確實懷著「和泛尤黎塞撒嬌就會告訴我」的任性，這果然是不好的行為。
而且剛才動作很粗魯，該不會鎖鏈是能感受到觸覺的吧。
好！我揉，我揉揉揉～這樣，被拉扯的不高興會不會減少一點呢？
負面感情逐漸消融的因雅，用不可思議的眼神旁觀莉芙搓揉手中的鎖鏈。雖然那只是分身，但親眼看著上司被當成小動物一樣撫摸對待，她的心情和當初的漪路一樣。幽魂使之間原本共有的某些常識就此崩塌，再也無法恢復往常的認知。
靈魂與輪迴的事是幽界之祕。雖然之前曾透過漪路的提問讓莉芙知道輪迴的部分基礎，但那是因為清夜廉摩影響了龐大的命運，是被刻錄在世界上的歷史創造者。
至於因雅・莫萊，只是個單純的普通人類種。被收藏、保管在各個司書殿中的紀錄，除非司刑有特別申請取用的必要，否則只能查閱三世內的紀錄。能知道普通靈魂所有因緣的，就只有創世以來持續注視所有命運的幽界之主。
——您對莉芙做的這些，只是因為偏愛嗎？還是說，這是您對她的補償呢⋯⋯？
莉芙沒有注意到因雅瞬息萬變的情緒變化。在她自覺已經幫泛尤黎塞順完毛後，掛回鎖鏈的她對因雅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因雅的心情好像也變好了。真正的因雅・莫萊是感激你的，那因雅也沒必要再糾結過去了吧？」
「⋯⋯嗯，是啊。」
因雅再次撫摸那塊圓石，心情有些複雜。那個少女的意志與靈魂，遠比她所想堅強太多了。如果聽到了泛尤黎塞大人所說的事實，還繼續沉溺於自我貶低中，是在污辱那份意志。
「莉芙，謝謝你。」
「要謝的是泛尤黎塞喔，沒有他就不會知道另一個因雅的想法了。」
「啊，好的⋯⋯謝謝您，泛尤黎塞大人。」
「你不需要謝我。」
因雅向鎖鏈低頭行禮，沒有再說什麼。她知道要是沒有莉芙，自己永遠都不可能知道這些事，於是將對莉芙的感謝靜靜放在心中。
她們之後在原地待了一陣子。因雅凝聚水流與風刃清掃、整理莫萊一家人的墓碑，並告訴莉芙被鐫刻在這裡之前的人們，是怎樣溫馨的一家人。雖然那只是浮界之民極其普通的日常，但莉芙還是認真傾聽，一起記住這些對因雅來說意義非凡的過往。
升高的太陽，將原本有些灰沉的天空逐漸襯出開闊的蔚藍。兩人就像來時那樣牽著手彼此往回走，不過這次她們的心情都像放晴的原野一樣，多了幾絲明亮的色彩。
當她們走到原野的入口處，與背著籃子的一對老夫婦迎面相遇。莉芙注意到他們籃子裡放的都是各種園藝和清潔工具，說不定是為了打理墓碑和花草而來。
「是陌生的面孔啊。兩位是和凱先生一起來旅遊的朋友嗎？」
「⋯⋯是的。」
「這樣啊，這樣啊。」
老人的表情和藹，看向她們的眼神裡帶有慈愛。
「我是凡納維村的村長寇爾，這位是我的妻子艾琳。凡納維村是個適合短期度假、放鬆身心的好地方，兩位有機會可以到村子裡多走走，他們對陌生人都很熱情。」
「謝謝您。我們還有事，就先走了。」
因雅稍微點頭，便帶著莉芙從側身相讓的老夫婦身旁經過。莉芙也學著點了一下頭，有點好奇的觀望那對老夫婦，因為他們的感情既溫暖又悲傷。
「因雅，我記得之前蒼有提過村長夫婦的事。你和他們熟悉嗎？」
「當初不管是莫萊家的重建，還是墓碑的維護，都是他們居中幫忙的。而且，我每次回凡納維村時都會特別照顧我，是非常好的人。」
「那，你不和他們多打招呼嗎？」
「他們應該知道我在這裡，只是看不見我的存在。這樣就夠了喔。」
「嗯⋯⋯？」
莉芙覺得因雅現在的感情很微妙。沒有說實話，但也沒有在說謊。當她努力分析這種情感，思考這種矛盾是不是在資料上看過的「近鄉情怯」時，她們已經回到了村裡。
村中心可以聽到喧鬧的市集人聲，她們行走的村莊外圍則相對安靜閒適。大部分民居隔著一段距離互相鄰接，蒼的房子則是外圍處最高的獨棟住宅，不容易認錯。
當莉芙準備順著坡道走回蒼的房子時，因雅不知為何突然停下，連帶拉停了莉芙的腳步。她疑惑的轉頭看因雅注視的方向，發現那是和他們目前居住的石屋格局十分相似的一棟房子。不大不小的家正好適合一家三口居住，旁邊的花園中也種滿同一品種的白花。
「因雅，我們住的房子好像不是這間。」
「⋯⋯啊。抱歉，我一不注意就走錯路了。我們早點回去吧。」
因雅抱起莉芙，快步離開眼前的建築。視線受限的莉芙用空間感知去探索建築附近的環境，發現門牌上寫著「莫萊」，而且附近民居裡的人都在注視她們離去的方向。在隔了數條街之外的地方有十幾個人拿起望遠鏡對準她們，但立刻被蒼全數擊倒，其中一個頭還被蒼踩進地裡。
收回感知的莉芙瞬間冒出無數問號，想著那些人是不是蒼去「打招呼」的對象。雖然蒼的舉動似乎充滿暴戾之氣，但應該是為了守護她們吧？想到這裡，她決定把剛才觀察到的場景當成沒看過。
中午歸宅的蒼一如往常親切，還為莉芙與因雅帶回香氣四溢的松露蛋黃麵與|栗子泥蛋糕《Vermicelles》當作午餐。由於蒼不是親自下廚或帶她們去餐館，而是反常的外帶食物回家，讓莉芙相當疑惑，不過她馬上就被食物的美味折服，享受起蛋糕與蒼另外做的巧克力餅乾。
仔細品嚐食物的因雅認出了自己曾熟悉的家庭菜風味，同時她也發現今天的蒼刻意避開眼神，沒有對她投以那種侵略性的暗示。包含上午特地留給她的時間，蒼的體貼再次溫暖了因雅的心，同時也對這份無法回報的心意感到苦悶。
接下來的幾天，他們再次回到了共同行動的模式。
凡納維村過去從事畜牧業與農業，因此有肥沃的草原、農田，穿過村莊的清澈溪流也帶來了豐沛水源。現在這些都成為了凡納維村的觀光產業，供外地旅行者體驗。
現在的蒼比因雅還要熟悉村子，因此主要由他去接洽各產業的老闆。莉芙最初對那些村民親切中帶有畏懼的情感有些困惑，不過很快就在因雅的陪同下開懷享受剪毛、擠奶、山間垂釣等不同的休閒活動。而且在這裡生活的動物全都是古代種，近距離接觸外界不存在的姿態，讓莉芙覺得相當有趣。
在這幾天之間，蒼外帶食物的次數也變多了。某次莉芙忍不住偷偷跑去問蒼，才知道那些食物都是村長夫婦送的。想起在村外原野那次的相遇和因雅的反應，莉芙知道兩邊都很重視彼此，卻因為這份重視迴避對方、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再次產生莫名的鬱悶感。
為此，莉芙又找個時間偷偷問泛尤黎塞，如果因雅和村長夫婦見面會不會有不好的影響。看著莉芙在得到「不會」的答案後擺出沉思者的姿勢，我覺得不用再描述了，準備等喜聞樂見的場面出現吧。
在凡納維村滯留的一週很快就過去了。
收好行李準備離開時，莉芙依然像在尋找什麼似的東張西望。因雅關心的問她是不是想帶點特產離開，不過被大力搖頭否認，說該帶的都放進手鐲裡了。儘管對莉芙的反常有些不明所以，因雅並沒有太在意，繼續協助蒼將一些儲物空間已經放不下的備用食材放到後車廂。
「請稍等，凱先生。」
老夫婦的問候聲讓因雅身形一僵，莉芙則是興奮得雙眼發亮。蒼蓋上後車廂，走到村長夫婦的面前微躬致意。
「寇爾先生、艾琳夫人，這段期間受你們照顧了。」
「請別這麼說，都是份內事。您今天要和朋友離開了吧，我們是否方便送行呢？」
「當然可以。莎拉、莉莉，和兩位道別吧。」
「謝謝你們的招待，以後我一定還會再來玩！」
「⋯⋯兩位請多保重。」
和熱切打招呼的莉芙不同，因雅有些拘謹的點頭示意。
然後，她感覺到身側傳來了拉扯的力道。當她驚訝的看向拉扯裙擺的莉芙，莉芙嘟著嘴，用空間魔法把自己和因雅的位置往前移了一步。
「不可以只是這樣。因雅，你要好好向他們告別，因為下次還會再見！」
「莉芙⋯⋯」
明白莉芙的心意之後，因雅帶著苦笑輕撫她的頭。她再次面向村長夫婦，用正式的禮儀鞠躬。
「寇爾先生、艾琳夫人。感謝兩位的用心照顧，讓我們在村子裡享受了一段愉快的時光。我期待與兩位再會的時刻，願你們一直身體康健。」
接受莉芙的建議，因雅這次在告別中放入了自己的真心。但村長夫婦沒有做出反應，他們僵在原地，眼角泛出淚光。
「那個，兩位⋯⋯？」
「因雅⋯⋯你果然，一直在那裡嗎。謝謝你願意見我們。」
「什麼？不，我⋯⋯」
慌亂的因雅低頭看向已經放開自己裙擺的莉芙，想起當時在蒼面前存在遮蔽失效的情況。難道說，這次只因為莉芙移動了一步，就產生了命運節點嗎？
在她仍混亂不已時，村長夫婦已經快步走上前。寇爾握住因雅的手，抬頭看着數百年不見的她，眼底有著感傷與欣慰。
「就算不是在村子裡出生長大，你也是凡納維村重要的孩子。我們隨時歡迎你回家。」
「——————！」
包含了諸多意義的話語，讓因雅的淚珠無可抑制的滾落臉龐。寇爾和艾琳互相點頭，由艾琳給了因雅一個深深的擁抱。做完送別儀式的夫妻倆，共同對蒼深深鞠了一躬。
「凱先生，多謝您對我們和村子的關照。祝你們前往首都的旅途順利。」
「你們要謝的應該不是我，不過我就暫時代為收下這份祝福吧。那麼，我們走了。」
蒼抱住仍未止住啜泣的因雅，用眼神示意莉芙上車。莉芙回頭看著村長夫妻，和他們揮揮手道別，兩人的表情再次變得驚訝，但馬上用笑容揮手回應。
車輛啟動，開下坡道遠去。直到離開凡納維村、看不見彼此為止，村長夫妻都站在那裡為他們揮手送行。在車上的莉芙則是像之前因雅照顧自己那樣，拿出熱毛巾給她擦臉。
「莉芙⋯⋯你變得會惡作劇了呢。」
「如果剛才那樣算惡作劇，那我以後要多多惡作劇。」
「真是的⋯⋯你呀。」
因雅輕輕戳了一下莉芙的額頭。第一次體驗的動作讓莉芙有些新奇的眨眨眼，看見那表情的因雅輕輕笑了起來。在前座透過後照鏡看著妻子的蒼，因為那與生前相似的開懷笑容而睜大雙眼。在他滿足的揚起嘴角時，心中對莉芙的感恩之情也加深了一分。
在小小的命運節點造成的插曲之後，他們又在好幾個城鎮停留過。稍微紓解心結的因雅面對蒼的暗示時，已經不再那麼依賴鎖鏈，發現這一情況的莉芙在之後的旅途中持續保持著高昂的情緒。
黎瑟曆984年，新年前夕。
他們抵達了北區中心——阿拜揚特的首都。
執念之庭誕生的真正原因與被遺忘的故事，都將在此處揭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