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話 幽魂使的職責
步入瑯殷地區後，莉芙明顯感覺到氣溫降低。原本在淨霍地區依然翠綠的森林，一轉而成滿山遍野的紅葉與黃葉。除去顏色的變化，走過山崖隧道時也不時看見露出晶礦的岩層，讓莉芙覺得這裡像是伊方宮殿東方與西方地景各半的結合。
當葉身加上葉柄幾乎接近莉芙身高的大型紅葉落到她們頭上時，莉芙接住遠流漪路隨手打落的葉子，當成扇子一樣開心的玩了起來，配合魔力之風將道路面前的落葉大力掃空。
因為沒有飛上天的跡象，遠流漪路思考片刻後決定暫時讓莉芙肆意玩一陣子。瑯殷地區主要是木之族裔與地之族裔，哪怕路上突然捲起陣陣狂風撥亂葉子，對物理性刺激較為鈍感的他們只會將那視為比較少見的自然現象，不會有太大反應。
氣溫的影響，也體現在兩人路途中看見的異人作息上。
木之族裔的居民外表逐漸出現變化。有些是身上的枝葉落盡，餘下耐寒的軀幹；有些是將身軀埋入地底，等待來年開春；更有些是依附在其他地之族裔身上，用他們的身軀來避寒與保暖。
當她們來到千桐的族地時，所有千桐族人都已進入冬眠前的準備期。
莉芙在資料上看過，千桐是數十丈高的巨木群，有兩種不同的型態。大部分時間維持第一種型態，頭頂與枝幹長著碧綠如玉的葉叢，硬化的葉片可以發出清脆的敲打聲來奏樂交流，也可以伴隨他們操縱的風成為攻擊武器。
而另一種型態，就是她們現在行走其中的白色巨木林。原本淡褐色的樹幹抽去色彩，變成白中帶透的材質，裡面隱約可以看見透著微光的魔力流動。頂端的葉片在完全透明化後逐漸碎裂，落到地面堆成了薄薄的結晶層，也讓穹頂變得明朗。
「實際在千桐間行走，和資料感覺很不一樣呢⋯⋯他們在睡覺嗎？」
「我們處在遮蔽存在的狀態，所以他們沒有反應，但數百公尺外有異物接近就會醒來。」
「那，他們感覺其實很靈敏嗎？」
「與其說是靈敏，不如說他們與地脈的共感度很高。千桐的狀態轉變，象徵木之族裔的冬眠期即將真正開始。」
一片稍大的結晶緩緩下落，好奇的莉芙伸手接住。在有些驚異的冰涼感中，結晶慢慢融化成水。
「遠流，它融化了！」
「看來已經開始了。抬頭看看天空。」
莉芙聽話的抬頭。更多更大的結晶從天空落下，她高舉雙手，指尖同時碰觸到了寒氣與冰涼。
「遠流，我知道！這是雪對吧，冬天到了！」
「嗯。一年四季，每年都會經歷。」
「可是可是，和資料上看的感覺差很多嘛！實際碰觸不一樣！」
「⋯⋯說的也是。對你來說，這種體驗相當重要。」
看著開始往前興奮衝刺的莉芙，漪路這次沒有阻止，默默小跑跟在莉芙身後一起離開千桐之林。
第一次經歷的冬天讓莉芙相當興奮。瑯殷地區很快就變成被雪包覆的銀白世界，而莉芙一旦看到雪堆與結冰的河面，就會衝過去打滾或滑行。
因為實在很難隨時抓牢莉芙，漪路無奈之下只好折衷用禦寒裝備將莉芙武裝成一顆糰子，並利用蟲類虛型隨時監視行蹤。雖說能對天族的身體造成傷害的物質少之又少，但莉芙的狀況無法和普通天族相提並論，做好一切安全準備後才能安心讓她一個人自由亂跑。
值得漪路欣慰的一點是，莉芙不畏冷但不喜歡一直感受寒冷。所以她在瘋跑一陣後都會乖乖回到漪路搭建好的營地，兩個人一起坐著烤火。
默弦的體溫和其他浮界之民相比很低，但和周圍的霜雪比起來仍然相對溫暖。每次看著莉芙縮到自己旁邊，拿出長圍巾把兩個人都裹成一團時，漪路都會不自覺地稍微提高嘴角高度。
我的嘴角高度也大幅提高了，你們兩個要這樣可愛到什麼時候！還有我已經非～常努力克制自己了，所以拜託不要像之前那樣，突然出來胡亂破壞她們的日常溫馨喔。
⋯⋯⋯⋯
雖然依靠陣法來設置溫暖的野營地點並不難，但漪路知道瑯殷的冬季風雪會逐漸變得凜冽而狂暴，因此仍然照計劃帶著莉芙趕路。在嚴冬到來前的某個白日，終於抵達了被木造圍牆圈起、四處升起炊煙的村落。
「遠流，有好多方整的木房子耶。感覺不像是異人會住的地方。」
「這是人類種建造的村落。瑯殷地區東南端的山間縱谷，既是唯一通向舞琉的道路，也是曜錐唯一有人類種活動的區域。」
「瑯殷的異人，和舞琉的人類種關係很好嗎？」
「視對象而定。瑯殷的木之族裔性格溫和，比較不排外，每一代都會允許認可的對象定居於此，也允許一定限度的狩獵和耕作。舞琉皇室也會調查這些被選中者，造冊管理並保護他們的人身安全。要是出現破壞規矩的傢伙，皇室那邊會先設法處理。」
「聽起來，他們都是很守規矩的人。」
「與其說守規矩，不如說他們比較沒那麼蠢。隔鄰的泠浚就是前車之鑑，舞琉的人類種知道他們承擔不起惹怒曜錐異人的代價。」
「泠浚⋯⋯啊，廉摩御前的故事嗎？」
之前去夜零地區天坑的時候，有聽遠流說過一部分。
對照世界曆的紀錄，被毀滅的大國就在伊方大陸西南方，和現在的泠浚相合。
「等以後去泠浚我會細說。現在先找間旅店休息和吃午餐。」
「這裡的午餐好吃嗎？」
「不會差。瑯殷地區的水土豐腴，食材品質很高。」
「嗯嗯。」
通過關口進入村落之後，為了能登記住宿和坐到店裡用餐，漪路指導莉芙改變遮蔽存在的方式。莉芙跟著說明照辦，幽界之力讓世界的視界再次扭曲，原本『不存在』的兩人，變成了『毫無存在感的模糊身影』。
「這種方式能讓我們被認知為『沒有印象的普通過客』，通常在需要與人接觸時使用。」
「哦哦～」
這個村落是人類種建造的大型駐地。因為被選中者不會世代傳承，只有極少數村民會攜家帶眷來到這裡，其他人多半是嚴冬時來到此地修整，等待來年冰融再返回舞琉的行商、護衛與零散旅人。這些暫居者自然以成年男性居多，原本身型嬌小的兩人理應特別顯眼，但遮蔽存在後自然融入人群之中。
和櫃檯人員交涉時也是一樣。因為身高不夠，終於想起可以用空間感知的莉芙將視野拉高，看見漪路在名簿寫上沒看過的陌生名字。當漪路帶著莉芙進到二樓的房間，莉芙終於忍不住發問。
「遠流，剛才你寫的名字是什麼？」
「沒有意義的假名，在伊方大陸的通用文字中有『無名氏』的意思。因為存在扭曲了，所以對方會毫無疑問接受，之後也只會留下『很不起眼的客人』這種記憶。」
「原來如此。」
「去吃午餐吧。接下來，你要開始習慣選擇別人烹飪的食物。」
「咦，之後遠流不煮飯了嗎？你煮的東西都很好吃。」
「不用太早下定論，我沒那麼擅長烹飪。」
「嗯⋯⋯是這樣嗎？」
說是這麼說，但漪路的嘴角幅度又不自覺提高了。而且她這次忘了抑制情感，那份羞澀和靦腆在毫無掩飾的情況下被莉芙徹底看透了呢。不過，感情變好是好事！
旅店一樓的餐廳正是開始忙碌的時間，坐滿了食客兼住客的大堂中人聲嘈雜。漪路越過那些大聲談笑的壯漢，帶著莉芙在角落的邊桌落座，替兩人各點了一份熱騰騰的雞肉鍋，還替莉芙加點了熱茶與一小碟脆糖餅。
莉芙盯著剛送上桌的雞肉鍋。眼前肥嫩的雞肉漫出浸潤的油脂，將浮沉的各色蔬菜鍍出更加鮮亮的豔色；剛離開火爐的上升熱氣將濃烈的香氣熱烈推往面前，以最簡單的冬日鍋物之姿體現了色香味一體的精髓。
如果是平常，莉芙肯定馬上拿起湯匙大快朵頤。但現在有其他更令她稀奇的事物吸引了注意力。
漪路已經開始用餐，以不疾不徐的速度將雞肉片成小塊、配上蔬菜一同入口。就像當初看著第一次為自己鋪床的烏蘭那樣，現在莉芙看見第一次吃肉的漪路，頭頂也冒出了不可見的大大問號。
「⋯⋯怎麼了？一直看著我。」
「原來遠流喜歡吃肉嗎？」
「我不排斥美味的料理。為什麼這麼問？」
「之前吃飯的時候，遠流都把肉給我，自己只吃菜。」
「因為不能打獵，而且我空間中儲備的肉製品不多。」
「不能打獵⋯⋯？」
在冱封地區的時候曾經看過遠流操縱影子，唰唰幾下從整片原野中精準收割出一把嫩綠的野菜。如果把相同的能力用在狩獵上，一定也同樣厲害，但是從沒看過遠流這麼做。
本以為遠流是單純喜歡吃菜，原來是有其他理由的嗎？
「幽魂使在行動時有個準則。幽魂使都是已故之人，所以不能對仍活著的浮界之民造成太多影響，避免既定的命軌變動或製造多餘因果。無論是出於主動或被動，幽魂之鏈都會在事象變動前自動束縛幽魂使、排除外在干擾。」
「咦咦～」
原來那條鎖鏈除了威力很大、可以壓制情緒外，還有這種功用嗎？
突然對幽魂使的性質感到好奇了。
「那，拔藥草或蔬菜之類的不會影響嗎？他們明明也有靈魂？」
「靈魂的構造其實很複雜。用簡單的說法，可以分為三種。」
「三種？可是我看不出來⋯⋯」
「⋯⋯你剛從清一色的沙粒進化成可以分辨出動物或植物，不要急於求成。先記下我現在說的，以後等你有辦法辨別再觀察。」
關於靈魂的性質，並不是簡短話語能解釋的話題。
漪路暫時放下餐具、擺正姿態，用比較嚴肅的態度向莉芙講解下一階段的靈魂教學。
「除去古老四族，生活在三界中的各種居民，靈魂基本上由三種性質不同的『魂』組成。『魂』在肉體毀滅後會脫離，前往幽界或徘徊於自己原屬的界域。幽魂使負責收集的靈魂，就是徘徊於浮界的各種『魂』。」
「此外，還有只存在於浮界之民體內，與肉體共生共亡的『魄』。因為與肉體共生，所以浮界每個種族的『魄』數量各有差異。默弦為靈魂賦予實體、化為虛型的原理，就是用魔力創造出假想身體並設置擬似的『魄』，補足靈魂生前的活動能力。」
「普通植物與命軌的連接很薄弱。除了轉變成木之族裔的特例，他們的生命消散後靈魂都會自然被界域壁吸引，不需要做其他處理。其他絕大多數的浮界之民在命軌中都有屬於自己的定命，必須謹慎處理。」
「以上就是簡單的靈魂學說明。都記住了嗎？」
「嗯嗯嗯。」
莉芙點頭如搗蒜，在心裡快速筆記中。
「遠流遠流，那浮界之民的三種魂分別是什麼呢？有什麼樣的性質？」
⋯⋯？
遠流沒有回答。她的視線朝向鎖鏈？
難道說，這是個複雜到需要泛尤黎塞解釋的問題嗎？
「確實是複雜的問題。魂的性質等你以後回幽界再問我，暫時還不用太清楚。」
「嗯⋯⋯好吧。」
因為泛尤黎塞特地這麼說了，雖然還是有些疑惑，莉芙決定先不去思考複雜的問題。
確認莉芙的求知心暫時熄滅後，漪路再次拿起餐具，催促莉芙品嘗面前的食物。
「快趁熱吃飯。明天起我會處理這附近的亡魂，你剛好可以當成參考。」
「亡魂⋯⋯？」
走到旅館之前，確實看到遠離村落中心的地方有些和異人們不同、白中帶黑的渺小靈魂。
難道遠流是指那些存在嗎？
「實際看了就會知道。那是幽魂使最主要的工作。」
「嗯⋯⋯」
才剛消失的問號又從莉芙的頭上冒出。不過，美味的食物暫時壓制了這份好奇心，尤其是脆糖餅發揮了極大的功效，讓漪路暗自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
不過，副作用也很強烈。食物的壓制力結束後，睡前的莉芙變得特別纏人，無視漪路為她準備的專用床鋪，硬是擠到漪路的簡陋木板床上，打定明天出門前都要緊緊黏著她。對此有點困擾又有點高興的漪路只好配合莉芙，陪伴她直到入眠為止。
第二天，莉芙迫不及待地催促漪路出門。再次變得不存在的兩人來到村落邊緣的一角，無人入住的房屋群因為老舊與缺乏維護，滿是破敗的痕跡。積雪壓穿了部分房屋的頂樑，碎裂的木材從雪中突出一角，在凹凸不平的白色大地上格外顯眼。
「遠流，角落好像躲著很多影子。他們為什麼聚在這裡？」
「因為這裡人跡罕至，又屬於他們生前熟悉的領域。弱小的靈魂如果失去了肉體，浮界之主降下的日光與其他生物的魄之陽氣都可能灼傷他們。久而久之，就會在陰冷偏僻的地方聚集成群。」
昨天看過的影子就依附在牆角、屋簷或其他陰影籠罩的角落。莉芙好奇地走近，當她認知到靈魂的型態後，各種各樣強烈的思念與情感瞬間擠入她的視界中。
——好不容易——積累、這麼多——
——回去之後、生意——財富——
——明明——我很強——為什麼、那種小畜生——
——父親——母親——對不起——
雜亂而強烈的情感湧上，讓莉芙覺得有些不舒服。雖然整體規模無法相提並論，卻和以前抬頭仰望幻輪之殿命軌的感覺有點類似。從靈魂們支離破碎的思緒中感受到各種不甘，每個靈魂都非常渺小，散發的情緒卻強烈到足以壓過靈魂本身的存在感。
「遠流，他們到底是⋯⋯？」
「因為各種意外而死的瑯殷訪客。瑯殷對人類種來說是曜錐中最安全的地區，卻不代表這裡的環境適合人類種生存。每年都有人為了豐碩資源而來，同時也必定有人被留下。他們的執念不算深重，放著不管遲早會被界域壁拉向幽界。但是——」
漪路平舉起右手。幽魂之鏈從袖中逐漸延伸，以緩慢而溫柔的動作纏住那些亡魂，將它們盡數吸收後再次回到袖中。
「那時他們的魂多少會受到損傷，也會對浮界界域壁造成負面影響。單一個體的執念很微弱，密集堆積起來卻不容小覷。幽魂使的工作，就是像這樣盡可能回收執念較為強烈的靈魂。」
看見靈魂被收納的過程後，莉芙多少懂了幽魂使的工作。但她對界域壁的疑惑反而更深了。
「可是，界域壁本身就有自動引導靈魂的作用。如果需要幽魂使去回收，為什麼不一開始就加大引導力道，把所有滯留的靈魂都拉回幽界呢？」
「那樣是不行的喔，莉芙。」
「為什麼呢，泛尤黎塞？」
「我確實有能力將漂泊之魂全數強拉至幽界，但那樣做也會對浮界造成不可逆的損害。」
「不可逆的損害⋯⋯？」
「最初創世時界域壁並沒有完全閉合。是經過一段時間，等生命與靈魂足夠形成穩定的輪迴與平衡後，才依照幽界、浮界、時界的順序，完全分隔成三界。」
「每個時代都有滯留的靈魂，但數量不至於對浮界造成影響。只是，世界曆2000年以前發生過好幾次大事件，每次都會大幅擾亂浮界的自然環境，一口氣增加大量滯留的靈魂。到了世界曆2000年之後，平衡就開始傾斜了。」
「我們都察覺到出現失衡的情況。原本古老四族有平衡機制的作用，但天族逐漸失去初心、艾格里恩對浮界失去興趣、默弦閉門不出、翊雰已經騰不出人手⋯⋯作為替代，我決定創造『幽魂使』這樣的機制，讓他們作為我的使者處理浮界靈魂。」
「大事件⋯⋯？」
原本有些疑惑的莉芙，馬上聯想到自己之前聽過的故事。
「泛尤黎塞，那些『大事件』難道是第一世代天族引起的嗎？」
「以後有機會我再和莉芙說吧。漪路，繼續你的工作。」
鎖鏈又進入隔絕狀態了。
拿起鎖鏈東搖搖西晃晃，但完全沒有反應。
泛尤黎塞每次都這樣，說完想說的就沉默了。明明我很想繼續聽故事的說——！
不過，上次提到第一世代綠翼的故事，確實說是他們互相吵架才把曜錐弄的亂七八糟吧。
難道當時住在其他大陸上的第一世代，都做了類似的事情⋯⋯？
遠流漪路看著莉芙從氣鼓鼓到沉思的過程，對接下來是否要讓莉芙繼續跟著有些躊躇。
雖然這孩子剛才的反應不大，但能看出靈魂們的情緒依然對她造成了影響。這附近還有好幾個類似的靈魂群，一旦空下，就會逐漸有新的補充過來。因此通常隔一段時間就要重複同地點的巡邏。
⋯⋯太頻繁接觸執念之魂，對莉芙不是好事。或許，應該讓她休息一下。
「這裡的靈魂收集結束了。之後我還有幾個角落要巡邏，你先一個人回旅館——」
遠流漪路有點驚訝的看著撲上來的莉芙。天族幼年期的力氣對默弦來說不算大，卻能感受出眼前的小女孩是多麽拼命的用力抱緊自己的身軀，那頭耀眼的銀髮也在大力擺動下舞出波浪。
「不要！不要一個人，我要跟著遠流一起去！」
抬頭面向自己的那張小臉，出現了遠流漪路至今第一次看到的情緒。
那是——恐懼。
印在靈魂深處，害怕再次剩下獨自一人的⋯⋯恐懼。
遠流漪路的袖口再次發出強光。
她說錯話了。她不該這麼說的。
作為身纏因緣之人，作為幽界之主的直屬部下，他們全都看過幽界之主的那份「記憶」。她明明知道，異界災禍從這個孩子身上帶走了多少東西⋯⋯
隨著雙膝陷進雪地的動作，遠流漪路這次以強烈的情感回應了莉芙的擁抱。
那麼渴望照顧莉芙的烏蘭，為了讓莉芙順利踏上取回記憶的旅程，依然乾脆的放手託付給她。她有著兩人份的責任——不，不對。不是責任。這些照顧不是責任。
這是⋯⋯她們的願望。希望這孩子可以幸福，希望她不會感到寂寞啊。
「不會丟下你。幽魂使不死不滅，就算形體消失了，也必定會返回浮界。直到把你託付給下一位幽魂使之前，我都會好好陪著你。」
「遠流？」
「我們可以一起去。但是，在收集靈魂的過程中，你一旦覺得不舒服就立刻跟我說，我們馬上回旅館休息。我們會在瑯殷待到冬天結束，工作不必每天進行。可以休息、可以陪你一起玩，如果你什麼都不想做，無所事事的度過一天也可以。你明白嗎？」
「遠流⋯⋯你在傷心嗎？為什麼？」
「我沒有。我只是在告訴你接下來的行動準則。如果你懂了，就說知道了。」
莉芙從遠流漪路身上感受到的強烈感情逐漸淡化。雖然不明白為什麼只是說想一起跟著去，遠流漪路的反應就如此強烈，但她很開心對方能為自己著想。
「我知道了。我會好好聽遠流的話，因為遠流很關心我，和遠流待在一起總是很開心！」
「⋯⋯是嗎。」
用影子拂去腿褲上的雪塊後，遠流漪路已經恢復成平常面無表情的模樣。她牽著莉芙，繼續前去幽魂之鏈有所感應的下一個靈魂群聚點。
「對了，遠流。為什麼之前在曜錐其他地區的時候，沒有看過你收集靈魂呢？」
「不是沒有，而是數量少。壽命長的異人，一旦產生執念就特別強烈，說服也很麻煩。那些我一發現就會儘早處理。」
「嗯嗯，原來如此。」
⋯⋯其實不是只有如此。
漪路就是這樣的孩子。把大部分的思緒隱藏到最深處，比起用言語表達更喜歡用行為體現自己的主張。曜錐的異人們壽命長度差異很大，而漪路將那些全都記住，持續了近一千年這樣的工作。
所以，其他地區才看不見異人的執念之魂。那些在莉芙到來之前就處理掉了。儘管如此，漪路是絕對不會向莉芙提到這些事的，你也是知道這一點，所以保持了某種程度上的沉默吧。
你們都是好孩子。
默默注視的你也是好孩子。
所以看著你們⋯⋯既無比幸福，同時也無比難受。
